“團長和你說了什麼？”剛剛走進房間的奧斯蒙，猝不及防就迎來這樣一問。那人半靠在窗下，窗外近乎璀璨的星空在這一刻僅僅淪為了襯托他的華麗背景。
    “你怎麼還不睡？”無論是從哪一個方麵來看，奧斯蒙都希望這一刻的凱希正在熟睡之中。為了他的身體著想，當然是一方麵。而另一方麵，他的思緒還未從混沌中脫離出來，在這時麵對質問，難保不會出現無數紕漏。
    凱希無意解釋自己的行動，隻是靜待對方給出答案。比起不斷的追問，沉默顯然更加適合眼下的情景，也更加令人無從逃避。
    奧斯蒙無意識的撥了撥垂在眼前的碎發——許多人都有類似的毛病，為了掩飾某些隱秘的細微心思，身體總是會不受控製的做出一些小動作。“雲迪路並沒有說什麼要緊事。”否定之後，又免不了覺得這說法過於單薄，再補充之時，就免不了畫蛇添足之嫌了，“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將我單獨留下，他大概也隻是因為心情不好而已。”
    “難道我看上去像是這麼容易騙的人？”凱希背光而立，奧斯蒙也沒有雲迪路那樣不似人類的眼力，無法看清他此時的表情變化，由於沒有別的動作，此時的凱希全然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也隻有語尾部分微微上揚起的一點調子，讓他身上散發出一點活人的氣息。
    奧斯蒙往前走了幾步，順手將房門關上。凱希沒有任何反應的看著他逐漸接近自己，直到，奧斯蒙也到了窗下。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男人是不會放棄與他親近的機會的。所以，奧斯蒙什麼也沒做，隻是將雙手撐在窗台上，帶著某種憂心忡忡的表情凝望著外間的景色，凱希立時就覺得有些反常。
    因而，也更加證實了之前的猜測。
    不見月色，微弱的星光之下，庭院中的一切景致都變得影影綽綽。即使是看慣了的景色，在一刻，不知為何也有了幾分猙獰的意思。在每道深重的陰影直呼，似乎都潛藏著一個可怖的怪獸，隨時都會撲騰出來，擇人而噬。
    凱希原本隻是半靠在那裏，如今也禁不住偏過頭，想要看清另一人的表情。在兩人過去的相處之中，沉默寡言一直是屬於他的特權，如今，雙方的角色互換之後，還真是令人難以習慣。
    想起之前的問題還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複，凱希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次催促，但是當這一眼望過去之後，一切語言都堵在喉嚨間，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奧斯蒙的手居然在顫抖。
    在印象中，哪怕是深陷沙場，已然穩重仿佛磐石的手，這一刻居然在顫抖，看上去是那樣的明顯，以及不受控製。
    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凱希已是雙眉深鎖。到了如今，再說什麼毫不在意，那真是自己也不屑的謊言。擔心，便是擔心吧——承認這一點，也隻是遲早的事。正準備說些什麼，冷不防對方驀地調轉視線，四目交接，凱希料想，剛才自己的表情一定分毫不差的都被奧斯蒙看見了。
    奧斯蒙還是不說什麼，隻是做了一個十分怪異的動作，伸出手勾起了凱希的一縷霧發，就著微弱的星光，細細的查看。
    他看的過於專注，深思之間全是凝重。
    發絲就被勾在他的手中，倒也不是不能抽回，不過凱希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不能妄動，如此僵了一會兒，凱希甚至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微微泛起一陣酸疼。尤其是看著對方的模樣，更是感到難言的不安。
    奧斯蒙自認還沒有如此專注的去做過一件事，手指輕輕撚動，將手中的那一縷長發，一根根的仔細理開，幾乎動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分辨它們的顏色。
    幸好，還是雪白的。
    就像掌心之中捧了一捧融化的月亮。
    “抱歉，嚇著你了。”該說是安心嗎，鬆開手的那一刻，奧斯蒙抬頭，附上了一個十分難看的苦笑。回想一下之前的舉動，一言不發的就做出一係列無比詭異的動作，換了誰也會被嚇的不輕。也幸好如今與凱希的關係已不同，若是過去，以他的脾氣，大概早已動手了。
    “你的確嚇著我了。”很難相信，凱希會承認的如此坦然。“不過，不是你的舉止，而是你的隱瞞。你越是什麼都不說，我就越是肯定團長一定對你說了什麼。”
    無聲的歎息，並不明亮的光線下，凱希隻能看到奧斯蒙頹喪垮下的雙肩。大概是確定了怎麼也無法再繼續隱瞞，奧斯蒙終於將之前的談話內容告知凱希。
    猶豫了一會兒，奧斯蒙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出，“馬上要開戰了，凱希，你還是留在伊維薩吧。這裏的城防設施是我一手建立的，即使大軍攻城，短時間內也可以確保無虞。”
    這個提議本身並沒有太多的含義，但是在其背後，有著無盡的意思。奧斯蒙再如何著意隱瞞，凱希還是和懂了，帶著幾絲譏誚，反問，“團長所說的一切，你真的相信？”
    “我難道不該相信？”說起來，也並非對雲迪路這個人本身有了信任感，而是當時的氣氛，尤其是談話所涉及的內容，令奧斯蒙不得不選擇相信。
    這下終於明白這個男人為何會像被施咒一般，盯著自己的頭發看了。之前他已經鬆了手，凱希也就順手將那縷頭發勾到了耳朵後麵。“我一直以為，你最最反感故弄玄虛的人，原來竟也如此容易受到影響。”
    奧斯蒙頓時哭笑不得，他並非容易被那些玄秘的事情影響，到底是什麼讓他動搖，這難道還需要一再說明嗎？
    “我大致能想到團長對你說了些什麼，所謂的‘界線’——”凱希輕輕嗤笑了一聲，正好有星光落在他的眼中，反射出幾點細碎的光芒。如今，已能清晰的看到他有幾分不屑的笑容。不管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內心裏卻是不屑一顧的。
    “就算真有這種東西吧，那你認為我跨越之後會變成什麼？怪物？還是魔鬼？”
    一句話，問的奧斯蒙當即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