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巨響，又有東西被打翻了，聽動靜，應該是雲迪路身下的椅子。都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氣站起，木頭碎裂的聲音緊接而來，好好的椅子，居然就這麼被摔壞了？
    “你再說一遍！奧斯蒙，清清楚楚的再說一遍！”冰冷的語氣與冰冷的眼神，兩兩比較之間，很難分辨出來究竟哪一種更容易讓人遍體生寒。若隻是聲音也就罷了，詭譎之處在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奧斯蒙偏偏能夠看清雲迪路的一雙眼睛。
    泠泠的眸子，其中仿佛有無數的碎冰相互撞擊，折射出的光線，能夠輕易將人擊傷。
    奧斯蒙渾身冰涼，倒不是怕了對方，而是雲迪路表現出來的前所未有的失態——他的氣息越是淩厲的超出控製，就越是能夠證明他內心的動搖。
    似乎能微微適應黑暗了，環顧一圈，能夠看到家具物什大致的輪廓。奧斯蒙這時才發現自己的一雙手抖的厲害，哆哆嗦嗦，撫上了桌子的邊緣。將全身的重量都放上去之後，才知道這個舉動是多麼及時，如果不找一個支撐物，他一定已經癱軟在地。
    原來，在什麼都還沒有弄清之前，隻是潛藏的危機，就能將他嚇的魂不附體。
    好歹算是平複了一下呼吸，奧斯蒙將思緒全部整理一遍之後，才總算找到該從何說起，“就在最近，有一次，瞬間之內我似乎看到凱希的頭發變的透明。”
    回想起那段並不如何清晰的記憶，奧斯蒙不得不抱有最後一絲希望，“或許，隻是我看錯了。”
    “是不是看錯，我有辦法確定。”凱希的身體居然在他沒有留意的時刻變到這個地步，雲迪路已經無法再顧忌那些事是不是應該繼續保密。“還是要問你，隻有你在他身邊的時間最久——你沒有在凱希身上聞到一股香味，十分特別的香味？”
    是那種異樣，有別於世間所有香料的獨特味道。
    才聽到雲迪路的問題，奧斯蒙立刻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一顆心已完全失控的速度朝著深穀墜落下去，曾經以為是讓自己無限迷醉的味道，難道——
    “這……也是不好的征兆？”
    “算是，也不算是。”雲迪路闔上了眼眸，仿佛疲累至極。正如能在黑暗中看清他一雙藍眸一樣，如今，碎冰相擊般的光芒消失不見之後，同樣引人矚目。“不過，若是香味的出現次數變得頻繁，就真的麻煩了。”
    短暫的停頓之後，這一次，雲迪路沒有等奧斯蒙再開口。從他的反應中，有些事，說與不說，都沒有什麼區別了。
    “情況我都知道了。”對於此事的認知，讓雲迪路長長歎息。隨後，就是死一般的靜默。
    “你明白了，我卻不明白！”奧斯蒙驀的吼了一聲，突兀的舉動，就像是經過了長久的壓抑之後，陡然爆發出來的情緒。“雲迪路，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保持神秘主義嗎？你什麼都不說，到頭來隻會害了凱希！”
    雲迪路並不否認這一點，但這不表示他就沒有任何反擊，“即使我將一切都說了，你就能保證，不會害了他？”
    “你！”又是令人心驚肉跳的一下脆響，如果此時光線足夠命令，一定能夠看見，奧斯蒙手邊的桌子一角，硬生生被他掰了下來。倘若不是惱怒到了極點，單靠手指的力量，如何能做到這樣可怕的事？
    當然了，以目前的黑暗來說，正常人絕不可能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然而雲迪路是幻術師，太多的事例在證明他具有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能力。或許，他能看得見也說不定？
    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雲迪路再次睜開眼睛，沒有任何猶豫的直勾勾望著奧斯蒙所在的方向，“保護凱希的最好的辦法，我已經用了，而你就是破壞一切的人。如今一切都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對於最後的結果，隻能聽天由命。”
    奧斯蒙不想再與對方討論之前的對錯，如他自己說的那般，他從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即使可以重新來過，他也一樣會將凱希追回。不要說是在邊境線上，哪怕單槍匹馬殺入帝都，這個決定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不要忘了，如今，照顧凱希的人是我！能夠保護他平安的人，也是我！”陡然想明白了這一點，要做到這一點或許並不容易，可奧斯蒙從一生下來就不是會依靠別人的軟弱之輩。“今天你若能告知一切，我將不甚感激。如果不能說，也沒什麼關係，我會用自己的辦法去做。”
    錯愕，總是在所難免。任何人在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時，也會表現的難以接受。雲迪路從震驚中回神，已算得上非常快的了。到了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他之前的目光都算得上相當收斂。假如說方才隻是普通的打量，那麼，此時就是深切的審視。
    每一眼都是一片輕薄而鋒銳的刀，彙聚在一起之後，足以將看到的一切事物徹徹底底的肢解。
    無所遁形。
    奧斯蒙此時的感覺，就是如此。然而，他的回應隻是一派坦然。無法像雲迪路那樣，如同在白日裏視物一般清晰，不過大致的方向還是能夠判斷出來，就這樣與那個男人對視，不避不讓。
    到了如今，他對凱希的一切，虔誠無比的愛戀，還是永不放手的執妄，都應該是坦坦然然的。沒有什麼不能讓人了解，既然雲迪路想要探究，那便隨他高興。
    “既然你如此堅持，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對於此事的妥協，雲迪路自己也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什麼是妥協，這就是了。“這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你最好將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中。”
    相信對方能夠清晰的看見他的樣子，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所以奧斯蒙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說，僅僅是點了點頭。可正因為如此，才更容易讓人感到他此時的鄭而重之，簡單的動作之間，仿佛蘊藏了千鈞的力道。
    雲迪路的聲音幽幽而起——至少在奧斯蒙的印象中，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這般說話。仿佛為了揭穿一個亙古的秘密，就連訴說的人，都會隨之變得悠遠，無以捉摸。
    “正如我之前說的，發色也好，異香也好，容貌或者舉止，在一個人身上展現出來的一切，都應該有一個界線，一個界定人類和……非人的界線。”
    “這是……什麼意思？”不是奧斯蒙的理解力太差，而是，這番話著實太難懂。
    雲迪路並不正麵回答，他仿佛隻是在自說自話，也仿佛是在深深告誡，“你之前的保證我也聽到了，希望你說到做到。看好凱希，確保他不會跨過那條界線。”
    那完全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被雲迪路幾句話揭開了其中一角，但是話題也到此戛然而止。雲迪路的聲線也恢複正常，“要如何理解，都隨你便。言盡於此，事實上，我已經說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