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蒙雖然停步，可卻是一言不發。想象不出雲迪路會存在任何找他的理由，或者，這隻是他臨時起意？
    “看樣子大人不怎麼願意。”依舊坐在桌邊的男人點破，就交談的技巧而言，這並非很恰當的舉動。特別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似好似壞，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說的太明白反而會讓一切變得更加糟糕。
    “大人不覺得嗎，如果我們能坐下來談一談，將利用建立信任的關係。”聽的出來，這理由是隨口說出來的，隨便哪一個字，都找不出半分真誠的意味。
    奧斯蒙也不認為留下來能有什麼意義，隻是，“信任”確實是他如今需要的東西。如果隻是談一談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既然團長有這個想法，反正時間還早，我就奉陪到底。”走回桌邊，奧斯蒙拉開椅子，準備坐下。
    “等等！”雲迪路忽然道。邀請別人留下的是他，如今出言阻止的也是他，這就不得不令人錯愕了。隻聽他又說，“凱希，你身體還沒好全，不要熬夜，先回去休息吧。”
    凱希的手還放在椅背上麵，動作就此僵了一下。怎麼會聽不出團長趕他走的意思？拖在這個時候，刻意製造與奧斯蒙單獨談話的機會，雲迪路這個行為本身就充滿了疑惑。
    “你放心吧。”雲迪路沒好氣的抬眼看著他，明裏聽著是一種安慰，實際上誰都明白那是不滿。“想要阻止你們兩人在一起，我唯一能采取的辦法就是將你帶回銀穗草總部，但事實上，我已經失敗了，不是嗎？”
    想起這件事，雲迪路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還有一層，就是……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奧斯蒙認為是在沒有理由讓凱希為難，再說了，談話而已，也著實沒有這個必要。“去吧。早點睡，別等我了。”
    猶豫之色，在凱希的目光中流露出來，將那兩個男人來回打量了好幾遍，除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以外，實在看不出他們有心平氣和談話的任何基礎。然而，就算阻止了這一次，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吧？隻要他們有此想法，總還能找出別的機會。
    “請說吧，到底是什麼要緊事，讓團長如此鄭重其事？”
    “放心，絕不會耽誤太久。”也不知是不是光影造成的錯覺，雲迪路的臉上居然意思笑容都找不出。陰影混合著愁緒，讓他的五官變得明滅不定。“事關凱希，我原本也不想說，但是事情的發展讓我沒有別的選擇。”
    凱希——隻需這一個理由，就足以讓奧斯蒙整個人都變得無比緊張。坐姿還是一樣，但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變得緊繃，全神貫注的等待，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上次在凱希病中，我給你說的事，還記得嗎？”很顯然雲迪路此時的情緒不怎麼穩定，被他戴習慣的那張麵具，此時也不知扔到哪裏去了，看上去似乎麵無表情，唯有一雙眼睛，深沉的有些嚇人。
    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點頭。當時所說的每一個字，關於凱希的每一件事，奧斯蒙都記憶猶新，而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不願重複。仿佛隻要多說一個字，就要將當時承受的錐心之痛再重複一遍。
    “既然記得，我就再多說一句話——”
    “不要僅限於一句話，”才聽了一個開頭，奧斯蒙就出聲打斷，帶著幾分強勢的要求，“把關於凱希的一切都告訴我。在這樣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我根本無法好好保護他。”
    雲迪路眉心一蹙，無法掩飾對對方的反感，同時又不能否認他的認真，他簡直矛盾的無以複加。“即使全部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那是一個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世界。知道的越多，你就會越無力。奧斯蒙，不要妄圖去改變你不熟悉的東西，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好該做的一切，如今的你，隻能如此。”
    雲迪路並不是一個習慣沉默寡言的人，隻是在平常，他說十句話，其中至少有五句是毫無意義的譏諷。興許是聽不慣他的長篇大論，奧斯蒙一下子愣在當場，短時間內判斷不出這是否又是對方的新手段。
    但是隱約有種無法抑製的恐慌，因為這些話而變得沉重壓抑。就像身處迷霧之中，總覺得隻要探出手，就能抓住某個關鍵，可結果卻是恰恰相反，已經將手臂伸至極限，落在掌心的依舊隻有潮濕粘膩的水汽。
    對方的話，每一個字都具有難掩的穿透力，彙集在一起之後，似乎能將奧斯蒙整個人擊傷。生平還是第一次感到這般搖擺不定，究竟是該披荊斬棘苦苦追尋真相，還是就此裹足不前靜觀事態的演變。
    雲迪路不會那麼好心，至少麵對這個他依舊討厭的男人，怎麼也不可能發揮本就少的可憐的好心，他才沒有那份閑工夫等對方突破遊移不定做出選擇，自顧自的繼續道，“把你留下來，是想給你一個警告。”
    奧斯蒙的臉色變了變，或許並沒有聽清雲迪路說了什麼，隻是他這樣的人，本能的反感“警告”、“告誡”一類的詞語。從來都隻會操控旁人的生死，而他所做的一切，又幾時輪到旁人來多話？
    明知對方誤會了，雲迪路半分加以解釋的打算都沒有，他隻是想著就此說清警告的內容，至於是否能夠接受，他也管不了不是嗎？
    “經過今晚，我已經能夠肯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凱希一定會與你寸步不離。”至少有一點奧斯蒙沒有想錯，正在進行的這一場夜談確實是雲迪路臨時起意。或許，將這些事委托給旁人，他自己也覺得萬分不甘心。
    “所以，這件事隻有你能辦得到。”
    方才的反感已經消散，奧斯蒙本人也無意與雲迪路鬧得更加不快。不過幸好，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共同的目的，也許初衷有所不同，就結果而言，“凱希”這個名字卻成為了他們彼此聯係的一座橋梁。
    直勾勾的望著奧斯蒙，懇求，拜托，甚至於命令，雲迪路的眼中仿佛有無數繁雜的情緒，混雜在一切，倒有些像是能夠吞噬一切的深淵。“注意留意凱希的狀況。關於他的身體，我曾經告訴過你一些事，假如他有什麼異常，會有所表現。”
    奧斯蒙心頭一淩，驀然有極端不好的感覺，“譬如說？”
    “譬如說他的發色，倘若有一天顏色淺的透明，那將是極端不好的預兆。”
    “你說什麼？”奧斯蒙一驚，揚手之間不慎打翻了手邊的燭台，火光撲騰幾次，終究還是滅了。眼睛在短時間還不能適應陡然降臨的黑暗，但是不難聽出來，奧斯蒙的聲線，沙啞的都有了變調。
    “難道你認為這世上真有人天生白發？”不以為然的回答，還夾雜了些許不屑在內。不為黑暗所動，聽不見任何動靜，由此可以斷定雲迪路還坐在原處，沒有挪動半分。
    “我……如果……”紛繁而至的片段和畫麵，在頃刻間擊碎了奧斯蒙的語句，就連黑暗中傳來另一人滿是不耐的冷哼，他也依舊充耳不聞。陡然變的沉重的呼吸，似乎在這一刻，奧斯蒙的心髒也完全超出了正常跳動的節奏。
    “如果我告訴你，凱希的身上已經有了類似的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