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涼，康拉德當然明白皇帝的諒解代表著什麼。至少，局麵已經開始向著不利於自己的方向轉變。到了這個地步，若說他還有什麼籌碼，那就是之前申述時想皇帝灌輸的觀念。
    康拉德隻能賭一賭，賭皇帝對臣下的不信任。自古以來，這似乎就是一種改變不了的定論，平庸的皇帝總是容不下才華橫溢的臣子。心胸這種東西，說說倒是簡單，但是真正心胸寬廣的帝王，又能在曆史中找出幾個來？
    康拉德的期望似乎沒有落空，就聽皇帝道，“交戰的荒原處於沙奎和伊維薩之間，總督，你要怎麼證明挑起事端的一方不是你呢？”聽上去不過隻是例行的詢問，然而這每一個字眼的背後，都充滿了一個君王的毒辣。
    看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啊——奧斯蒙從來就沒有將財務大臣當成真正的對手，說到底，這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最終的勝負完全取決於皇帝的一念之間。所以，接下來的應對不得不加上十二萬分的小心，真是容不得丁點兒紕漏。
    “陛下，如果挑起事端的人是我，那麼在此申述的人一定就是尼克勒斯家族的人了。”奧斯蒙的應對再一次的出人意表，他居然會在如此關鍵的問題上采用了近乎無賴的說辭。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有些證據來源並不是那樣“光明正大”。一旦將其說出來，從某個角度上就等於是奧斯蒙自己暴露了手中隱藏的力量。
    聽到了意想不到的理由，皇帝萊安一愣，“不要和朕打啞謎，說明白一點。”
    “是。”奧斯蒙當然不可能違抗君命，況且，這也是他需要的步驟。“這次的戰鬥雖說規模不大，但因為涉及兩個行省，已經不能等閑視之。考慮到方方麵麵的影響，戰鬥結束後，臣封鎖了一切相關消息，最重要的俘虜也由專人秘密押解。而臣本人，更是輕裝簡行馬不停蹄的朝著帝都趕來。按照常理，在臣到來之前，烏瑪城中不該有任何人預先知道有關這場戰鬥的消息。”
    奧斯蒙有條不紊的說著，將荒原一戰的後續交代的清清楚楚。清晰簡明的過程，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起的推論，從頭到尾並沒有爭鋒相對指出誰的名字，但是質疑的對象是誰，已經明確的不能再明確。
    “你確定情報封鎖中沒有缺口？”能做皇帝的人，當然不是傻子，萊安當即問出了最為關鍵的一點。
    奧斯蒙輕輕一笑，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自信，“這點小事，臣還是能做到的。”
    萊安點點頭，目光一轉，已經落到了康拉德的身上，“看來該輪到你給朕一個解釋了。”
    以康拉德的立場來看，情況無疑是進一步的惡化。換成旁人，這絕對已是回天乏術的窘境了。隻是，他畢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半輩子的財務大臣，如果沒有任何自救的方法，那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掃視一眼在場的同僚，以眼神傳達著他的意思。這些人，平常收了自己不少好處，而如今就是需要他們出力的地方。康拉德一邊無聲的建立著同盟，一邊開始為接下來的計劃爭取時間。“陛下，臣不是懷疑奧斯蒙總督的能力。事實上，臣的消息來源也不是官方渠道。”
    頓了一下，康拉德慶幸的發現皇帝並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趕忙抓緊機會繼續，“諾曼是我的侄子，他受到陛下信任擔任了沙奎的總督，這是我們整個米恩家族的榮耀。但是，陛下，請原諒我們家族的自私舉動——”
    說起狡猾，康拉德也算是個中翹楚了，一段談話就這樣被他分成幾個部分，總是在最吊人胃口的地方賣上一個關子。皇帝輕輕哼了一聲，康拉德仔細辨認之後發現那隻是表麵上的不滿。也就是說，皇帝隻是不耐煩他的停頓，並不是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心中一喜，康拉德也發揮自身的演技，擺出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表情，“沙奎行省的治安不算很好，侄子要去那裏任職，臣這個當叔叔的實在是不能不擔心。所以臣明知不合規矩，但還是偷偷派了人在諾曼的身邊保護他。這次戰鬥的消息，就是我的人帶回來的。”
    康拉德擺出的理由，聽起來十足令人信服。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這雖然不合規矩，可卻是人之常情，不僅不該被指責，反而應該給予認可才對。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奧斯蒙真想為財務大臣鼓鼓掌。不管這理由是康拉德臨時想到的，還是他一早準備的後路，都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厲害。
    但是，奧斯蒙完全沒有從中打斷的意思。他甚至沒有想過，倘若給了財務大臣隨意發揮的機會，他說不定能夠在這樣的絕境下反敗為勝。體內冒險的因子作祟，奧斯蒙隻是單純的覺得有趣而已。
    “原來如此。”皇帝拖長了音調，“這也是人之常情。”
    當即，康拉德的懸起的一顆心就放下了。這要皇帝不在這件事上加以怪罪，也就證明奧斯蒙的招數派不上用場。最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陛下，我的人帶回的消息與奧斯蒙大人剛才所說之間還是有一定差距。”雖說有幾分冒險，但如今的康拉德已經不能再給奧斯蒙開口的機會。
    那個男人看起來年輕缺乏經驗，實際上言語如同最鋒利的刀子，三言兩語之間就能刺中敵人的軟肋。想起剛才經曆的險境，康拉德還是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再次喚回皇帝的信任，他說什麼也不能再將主導權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