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再說了。”萊安擺了擺手，截斷臣下要說的話。說真的，對於這場交鋒他已經聽的有些厭煩。“你們兩人還真是各執一詞呢，都將先動手的責任推到對方身上。偏偏你們誰都沒有證據，這讓朕如何判斷才好？”
    聽著皇帝的感慨與歎息，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麵麵相覷。這番話，怎麼說呢，總給人一種別樣的深意。都是習慣於揣摩君主心意的臣子，下意識的就開始各自揣摩起來。
    似乎，皇帝在向他們暗示，這一場衝突本身是什麼性質已經不再重要，最後的勝負也不能左右聖裁。要做出判斷，端看究竟是哪一方挑起的事端。不過換一個角度想一想，說穿了也就是這般簡單的一件事。
    誰先動手，想當然就具有不單純的目的。而借此來做出裁決的皇帝，也比較容易向全國上下交代，被評價為明智的決斷。
    “陛下，請原諒臣的多言——”一直都在充當看客的某官員終於離開了座椅，不管怎麼說，他也收過財務大臣不少的好處，在對方使了好幾次眼色之後若還是端坐不動，那事後必然要斷了這一層非常有用的關係。而且經過判斷，在這個時候插言，將是最為恰當的。
    出於厭煩，萊安隻是給了個手勢。
    那名大臣卻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趕緊開始了敘述。這也真是個勞心費神的活兒，不僅要讓話題變得對財務大臣有利，還不能太著痕跡。畢竟這一次的敵人正是那個無比難纏的伊維薩總督，誰也不能保證財務大臣就一定能夠勝出。未免萬一，也要考慮好自己的退路才行。
    “臣認為在這個時候，無論陛下怎樣裁決，都免不了會被評為是偏袒。”某大臣先表明了自己的中立狀態，日後隻靠這一句話，他就可以免除勝利一方的報複。“事情已經過去了，這個時候再想調查真相，實在不太現實了。而兩位大人提供的證據，都是從各自的立場出發，也隻能作為參考而已。”
    不得不說，這一位真將官場語言學的十分透徹。在朝堂上說話，不就正是講究這一點嗎——說了半天，仿佛說了無數內容，又仿佛實際上什麼都沒有說。每一個字都介於模棱兩可之間，最後聽者怎麼認為，全看各自的出發點。
    “不用說理由了，直接說說你的想法。”以萊安平常的風格來說，甚少如此直接打斷臣下的闡述。事實上看著一群人之間的爭鋒相對，也是上位者獨有的樂趣之一。會如此反常，隻能說明這位皇帝被這件事折磨的夠嗆。
    事件的發展已經不隻是複雜的程度，節奏超出了掌控，這一點認識使當皇帝的男人希望盡快結束這一切。
    顯然不能再打啞謎了，那位大臣隻好硬著頭皮道，“其實很簡單，隻要找個第三方的證人，事實的經過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
    萊安微微沉吟，“朕也想過這個，不過奧斯蒙總督說了，他已封鎖了相關消息，這個第三方的證人，隻怕不好找。”
    “總督大人隻是事後封鎖，總不至於未卜先知，在事發之前就采取措施不是嗎？”那名大臣邊說邊看了奧斯蒙一眼，而後者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現似得，自顧自的眺望著窗外的景色。該死的奧斯蒙，看你等會兒還怎麼囂張？
    “兩位大人的說法雖然不盡一致，不過雙方都承認曾經爆發過一場衝突——”這些都是經過幾番斟酌才組織好的語言，那名大臣完全是一副有條不紊的樣子。“既然是衝突，雙方定有不少人參與。雙方要調集軍隊，就很難做到全然的隱秘，說不定有外人看到呢。而他們的證詞，恰好可以說明事實。”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不等皇帝表態，晉見廳內立刻響起了好幾個附和的聲音。
    奧斯蒙唇邊的笑容更深。看來為了今天，財務大臣還真是動用了不少手段呢。在這個時候提出第三方的證人，證人的來曆，實在值得玩味。做了這麼多的手腳，不是康拉德一個人能做到的，這背後大概整個米恩家族都參與進來了。
    能夠被如此曆史悠久的家族如此看重，奧斯蒙真心覺得，應該感到無比“榮幸”。
    終於，萊安點了點頭。這就是皇帝與普通人的不同，普通人點頭，頂多表明自身的讚同。但是皇帝這一點頭，就會成為一道誰也不能抗拒的命令。“那就去找找，把證人找出來。”
    “是！”先前那名大臣以異常響亮的聲音回答，當仁不讓的接下了這一任務。“請陛下給臣三天時間！”
    三天？奧斯蒙覺得好笑，要說做戲，這一場戲還真是十足的逼真。哪裏需要那麼長的時間，隻怕所謂的證人早就在他的府邸中等著，隨時準備好麵見皇帝。
    不過，奧斯蒙還是感到了幾許麻煩的意思。就目前的發展來說，的確是讓財務大臣抓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這也怪不得別人，為了今天，康拉德完全是不遺餘力。反觀他自己呢，一路上都做了些什麼？
    那都是無以抗拒的誘-惑，發生在凱希身上的變化不期而至，可是對奧斯蒙的影響力依舊是分毫不減。即使再來一次，相信奧斯蒙還是會將正事統統拋諸腦後，隻顧眼前。
    由於準備不足而造成的困境，就這樣被對手將了一軍。但奧斯蒙天性就不是會沉溺後悔不可自拔的那一類人，如今思緒開始了飛速的運轉，想著要如何度過這一難關。
    倒也不是全無辦法。最簡單的一種就是學學康拉德曾經的做法——以奧斯蒙手中的力量，要派人潛入敵人的府邸，將其準備好的“證人”全部暗殺後再偷梁換柱換一批人，這並非做不到。然而這個做法卻存在一個弱點，會過早的暴露奧斯蒙安插在帝都的人手。
    這一點，恰恰是他一直避免發生的。
    “不用那麼麻煩去尋找別人。”
    將奧斯蒙從躊躇之間拉回現實的，就是這樣一句話。無比熟悉的聲線，熟悉到用盡一生都不可能忘卻的地步。然而，奧斯蒙還是下意識的認為自己聽錯了——
    說話的人，居然是……凱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