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男子一雙斜飛入鬢的長眸，眸光閃爍，唇角邪邪挑起。一隻手把散落到額前的長發順到腦後，水珠順著他的動作下滑悄無聲息的誘惑人。
    這個人，絕對是夢中推她下懸崖的男人。
    蘇玦對眼前的活色生香無動於衷，生出些不快，轉身就走。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一定不要靠近。
    及其不好的預感讓蘇玦不想再看男子第二眼。
    “好歹也要給本座一點反應啊。”男子暗聲懊惱。
    刹那男子從忘川中閃身到蘇玦麵前：“你不好奇我是誰？”
    蘇玦穩住心神，語氣有些不善：“我為什麼要好奇？”
    男子怔了一下，一雙眸子流光四溢後又黯然，沉聲：“因為我在夜忘川一直等你。”
    蘇玦心裏驀地一動。
    曾聽人說，如果有魂魄不願渡忘川上奈何橋忘卻前塵，就會在忘川裏受無盡的苦楚。也許會親眼看到前世自己所愛之人過奈何橋。年複一年，隔世經年。即使還牢牢抓著記憶不放，終有一日也會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獨自一人守在這。
    蘇玦一走神，男子的手撫上蘇玦雙肩，迫使她向自己靠近：“你忘了我？”話語飄渺，一瞬仿佛千裏之外。
    蘇玦皺眉，壓過心底奇怪的感覺：“放手，我不認識你。”
    “我是霜。”男子微微低頭，看不清的眉眼和無力的聲音，顯得十分委屈。他雙手逐漸收緊，聲音越發空遠：“我是，霜啊。我可是你相公，你怎麼能忘了我？”
    蘇玦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一陣劇痛，突然來的怪力讓她掙開了肩上的雙手。
    男子麵容上毫不掩飾喜色：“你想起來什麼了？”
    蘇玦長睫輕顫，一雙鳳眸瀲灩似有什麼要湧出：“你是…相公？”
    霜保持著之前的表情，眼眸深處卻是震動了一下，不過一瞬。伸出雙手就要抱蘇玦入懷：“你想起來了？真的？”
    哪知蘇玦早有準備往後退了一步，冷聲：“假的。”
    “你先把衣服穿好，還有不要再看西廂記一類的戲文了。”吐槽完畢，蘇玦加快腳步想遠離身後的霜。
    不能，靠近。直覺在說不能靠近，壓過了心底那一絲奇怪的悸動。
    霜動作極快地抓住蘇玦的右手腕，將之拉回自己眼前：“你騙我？”
    一瞬間近的蘇玦都能感覺到霜冰冷的呼吸。
    看著他線條清晰的臉，和近在咫尺的高挺鼻梁。
    再抬眸看，那淺金色的眸子裏空靈的滲人，半點感情也沒有。跟剛才判若兩人。蘇玦心驚。原本有點曖昧的氣氛全無。
    他現在這眼神，與夢裏那雙讓人發冷的美麗眼眸一模一樣。
    “別碰她!”
    蘇玦一陣目眩之後，發覺是林靜然擋在自己身前。
    霜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順勢把自己的長發攏到左肩，苦笑：“真讓人傷心。原來是有了別人才不認我這個相公麼？”
    說著那雙狹長眼眸還真流露出幾分痛楚。
    蘇玦心裏一動，強迫自己轉移視線：“放幹淨你的嘴，這是我師父。再說我委實不認識你。”說完這句話就想抽幹了渾身所有力氣一般。
    霜挑眉看著林靜然，神色挑釁瞥過林靜然臉上的麵具：“哦？師父？”語氣嘲諷地像是要笑出來：“你為我娘子做了這麼多，我該怎麼感謝你呢？青嵐。”
    林靜然周身怒意暴漲：“閉嘴。你最好快點消失在我眼前，我還不想把冥界搞得翻天覆地。”
    霜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無害道：“說的好嚇人，我又不是什麼壞人。不過是太思念我娘子罷了。”一壁說著，眼神熾熱地看著偏過頭的蘇玦。
    林靜然深深看了霜一眼：“你別再做這些無益的事了，看在漣辛的份上我這次就當沒見過你。”語罷拽過蘇玦就走。用力之大讓蘇玦感覺自己手腕應該是青了。
    蘇玦突然聽到霜的秘語：“我會去找你的，親愛的娘子。”
    不耐想回頭怒視，發現霜早已消失在原地。
    轉眼看看自己被虐待中的手腕，以及散發著不要跟我說話氣息的林靜然，蘇玦生平第一次感到心裏很鬧騰。
    綠溪識相地裝睡中。
    “能…放開我了麼？”蘇玦猶豫的開口。
    林靜然急促向前的腳步一停，仿佛才回過神，手立刻鬆開。又沉默不語往奈何橋前走。
    蘇玦感受到這奇怪的氣氛，決定還是等林靜然冷靜再發問。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林靜然真正發怒，以及為什麼霜會叫林靜然作青嵐。
    “伏妖袋。”
    “啊，給。”蘇玦急忙把伏妖袋送上前。
    林靜然把袋中王生的魂魄放了出來，王生看看周圍景物，之前他一直在伏妖袋中，多少還是聽到了外界發生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該過奈何橋了。
    隻是有些躊躇地看著蘇玦手腕上那抹綠色。
    蘇玦把綠溪取下來：“師父，給他們一點時間吧。”
    林靜然頷首轉身。蘇玦拍拍綠溪，跟在林靜然身後走開。
    心裏希望綠溪和王生能有個好的結尾，一邊又鬧心於剛才的事情，一時神遊天外。
    “玦兒。”
    蘇玦心裏以為他在出了酆都之前不會說話，這麼被他一叫嚇了一跳。
    “怎麼了師父？”
    林靜然回過他那張麵具臉，唯獨露出的雙眸有些疲憊：“今天的事情忘了好麼？如果以後那人再來找你，記住為師的話，一定不能接近他。他隻會給你帶來災難。”
    蘇玦自己也是這麼覺得，聽霜說的什麼娘子相公就夠假了。如果夢是人一部分前塵，那麼霜對她來說還不是一般的危險。
    林靜然看著她深思的模樣，突然想到剛才自己看到的霜和她貼近的親密情形。
    手不自覺地握緊：“我叫你不要靠近他，一點也不行!”
    蘇玦神遊天外又一次被打斷，這次是真嚇到了，半天才開口：“我知道了。”
    林靜然似是有些懊惱，見蘇玦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懨懨神情，徹底感覺自己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此時，綠溪已把王生送走。化成了人身到了林靜然和蘇玦麵前。
    “謝謝穀主和蘇姑娘。”綠溪誠心向二人一拜。
    林靜然隻是頷首。
    蘇玦無暇再理林靜然，扶起綠溪：“別客氣，你和王生？”
    綠溪笑著抹掉眼角的眼淚：“他走了，吾決心日後都守著轉世的王生。”
    蘇玦歎氣：“也是個好結果了。”
    綠溪拿出一枚碧綠的寶珠遞給蘇玦：“穀主和蘇姑娘的恩情，綠溪銘記於心。此番綠溪守候王生可能再無機會相見，這是綠溪之前的眼睛，若兩位有事，對這寶珠施法即可。綠溪定來相助。就此別過。”
    語罷綠溪又是一拜，轉身去尋重新投胎的王生。
    看著綠溪毅然地背影，蘇玦眼裏又是一陣迷茫。
    “到底是為了什麼能這樣守著一個人？”她輕歎。
    “為了那個人給的回憶，和當時的自己。”蘇玦轉眸看著林靜然那猜不透的麵具。
    而林靜然就像沒說之前那句話一樣，揉亂她的發頂：“方才為師失態了，對不起。我們該走了。”
    蘇玦不敢再深思。跟著林靜然身後。
    如果再想下去，她怕會是她現在所不能接受的東西。
    手腕上突然空落落，也讓蘇玦添了惆悵之感。
    最後蘇玦像是受到感應一般回眸，看見霜一身玄色白色優曇花暗紋衣袍，負手站在忘川旁那一側烈焰紛紛，絳紅盡染的花海中央。
    那人生生把曼珠沙華逼得褪色幾分。
    見她回眸，霜臉上笑開，淺金色的發絲在這一刻被風拂起，曼珠沙華也隨著擺動。他眼眸笑彎，笑容像個單純的孩子。
    跟在她夢中的無情惡魔沾不著一點邊。
    蘇玦第一次心跳急速，有點狼狽地猝然回頭向前奔走。
    霜看著她近似逃跑的背影，唇角的笑容緩緩加深。
    “蘇玦，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