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考試的結業考試，在林靜然蘇玦兩人重回地麵的一刻結束了。
    該回蘇家的回蘇家，回沈家的回沈家。
    穀主大人就回他的雪折穀。
    林靜然勒著韁繩：“送魂魄有為師幫忙，算不得考試，這一路你們自己回去，艱難險阻也經曆一下。恩，就這樣，我打道回府了。”
    徒留那三人在風中無語凝噎。
    蘇玦捉摸不透師父的詭異性子，安慰道：“沒事，我這還有顆珠子，是綠溪給的…可以場外求助。”
    沈瑜之歎息：“他老人家就是出穀散了一會步啊……”
    蘇臻：“走走走吃喝玩樂吃喝玩樂！！”
    駕馬已走很遠的師傅大人千裏傳音：“為師法力不是白修的，你們做什麼我都能知道。蘇臻，聽清楚了嗎。”此處帶笑。
    蘇臻抱著回到蘇府就有人撐腰的心情，含淚咬手帕忍。
    事已至此，三人三馬踏上歸家的旅途。
    出了那座荒廢的村子，都是山路，三人說白了都是嬌生慣養，就算是在穀中修煉時，頂多是辟穀之苦，哪遭過真罪。
    忍受了三天沒洗澡，吃飯啃野草，蘇臻被野獸蟲子嚇哭無數次之後，夕陽漸下，終於抵達了有人煙的村落。
    蘇臻感動得差點又哭。
    蘇玦看見對麵有村民，剛開口：“請問……”
    村民麵露驚恐：“啊！！！有人來了，有外人來了！！”
    “……能不能借宿。”蘇玦無力地把剩下的話嘟噥出。
    沈瑜之觀察一下村民們逃跑的速度：“我聽說有些村落拒絕外人進入。”
    蘇玦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一臉癡呆樣的蘇臻，再看看饒是如此都不失風度的沈瑜之。
    沈瑜之繼續淡定：“看來我們今夜又要風餐露宿了。”
    蘇玦看看遠處，嚴肅道：“也有其他可能，你看那些村民拿著火把和繩子過來了。”
    蘇臻：“快跑啊啊啊啊啊！！”
    前後圍堵。
    三人背靠背。被圍成一圈。
    “說！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擅自進入我們村子。”
    蘇臻：“這對白好膩味啊…又不是武俠小說。”
    蘇玦(泫然若泣狀)：“你別說話!各位父老鄉親，我們三人隻是在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路過這想借宿一晚，這山路顛簸風沙漫天，我一介弱女子和兩個弱書生實在是別無他法……”
    村民指著沈瑜之：“他拿著劍！書生有拿劍的嗎？”
    沈瑜之：“……防身。”
    村民們狐疑，也不敢貿然動這三人。
    一陣柺杖拄地的聲音傳來，兩側村民自發讓出路。
    蘇臻和蘇玦咬耳朵：“關鍵人物出場了。”
    蘇玦一臉興奮，又想想自身處境：“開口不會是要把我們祭天吧……”
    銀杏的葉子紛飛。散落一地。
    一位衣著簡樸，服裝充滿異族特色的老婦人，踏著葉子鋪成的路出現。
    她麵容上一道道刻度一般的皺紋，彷如訴說著一個個故事。
    “你們。想活嗎？”
    不怒自威。
    蘇臻立馬回答：“當然想了！活到十八了我還沒去花天酒地過%￥#……&”
    那老婦人隻是瞥了蘇臻一眼，他就口齒不清不能正常說話了。
    蘇玦無語地讓蘇臻先閉嘴，認真看著老婦人回答道：“我兄長失禮了。我們當然想平安回家。因為還有人在等我們。況且我們並不想動手傷人，不然也不會在這裏和你們說話。”
    沈瑜之有意無意地拂過腰間長劍。
    老婦人仔細打量了蘇玦三人，轉身拄著拐往回走。
    “讓他們留下吧。”
    “聖女大人這樣未免壞了規矩……”
    老婦人頭都沒回：“讓他們住村外。”
    蘇臻：“&……%￥…*(這算什麼借宿不還是露天席地嗎)”
    蒼老的聲音越來越遠：“他那舌頭過幾個時辰就好了。”
    帶他們去住處的村民一臉僵硬，甚至還有點恐懼。
    到地方了才說一句話：“不要進村子。無論白天晚上。”
    蘇臻蘇玦正訝異所謂的住村外，是住在村子出口外的樹屋上。
    沈瑜之看著走遠的帶路村民，皺眉思索。
    這棵樹實在非常壯觀，應該有百年。
    十個人手圍在一起差不多能圍住。
    樹屋勉強能住下三人，裏麵出乎意料的精細。
    沈瑜之拍著樹幹：“此處應該有樹精。”
    蘇玦默，把手心裏綠綠的，毛茸茸的一坨捧出來：“你說的樹精…大概是這個？”
    沈瑜之看著膩在蘇玦身上翻滾的非人生物：“……”
    毫不猶豫地捏起來扔遠。
    毛茸茸的綠坨哭：“粗暴的無知人類，小爺好歹算半個神仙！！”
    蘇玦看著自稱半個神仙的生物哭得奶聲奶氣，有點可憐：“是啊，先別摔他，看他知不知道有關村子的什麼。”
    樹精一愣：“問完再摔嗎？”
    蘇玦點頭，把它放在手心：“你哭的還挺好聽的。”
    樹精看著一臉正經的美人，千百年來第一次無言以對。
    蘇臻(刷存在感)：“……%￥#@&*”
    沈瑜之：“那麼半仙，可以請問這個村子為什麼會怕生麼，我們住在這真的不會被燒死嗎。畢竟你是木頭。”
    樹精配合(被脅迫)：“以前這座村子遭受過外來屠殺。以至於現在這樣，燒死是不會的，不過好像也沒想你們活……”話說這男人根本不是請問的語氣…
    樹精在蘇玦手心裏顫抖著：“…就是吧這村子有想不開的迷茫小青年總在我這求死…時間長了就都說靠近我這就會死掉。我的名字也是死樹。”
    蘇玦戳了戳它：“這還叫半仙，可以叫死神了。”
    樹精氣鼓鼓的，更圓了一倍：“小爺我渡他們啊！你想想他們可是自殺啊自殺，是要墮地獄的！多虧有我在他們才能投胎啊！！雖然不能保證投的是人…”
    “說得還挺有道理的，反正我們三沒有想不開的，住一宿也沒事……哥你在幹什麼……”
    蘇玦看著被沈瑜之拽住後衣領，半條腿在樹屋窗戶外的蘇臻。
    蘇臻：“……%￥&*(這什麼鬼村子沒有禮貌不說還把我舌頭變成這樣！！)”
    蘇玦：“你別著急，反正我也聽不明白你說什麼……”
    蘇臻翻白眼：“&……%￥*(別攔我我要去炸村子炸那老太婆！！)”
    沈瑜之：“聽話。還想不想吃烤雞了？”
    蘇臻星星眼。屈服於烤雞的男子。
    蘇玦覺得這一夜會過得很漫長。
    蘇臻折騰了半天終於累了，在樹屋小憩。
    蘇玦幫忙生火，沈瑜之據說是去抓雞。
    那隻半仙黏上了蘇玦肩頭，甩也甩不掉，蘇玦也樂得有人閑聊。
    當火終於像點樣子時，一襲白衣穿過渺渺煙霧而來。
    提著一隻雞還能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也隻有沈瑜之了。
    膩在蘇玦身上的樹精徹底理解了什麼叫笑裏藏刀，還有眼刀飛濺。
    它感覺自己不久就要變成，那個笑眯眯處理雞的男人…手裏的雞了…
    隻要在他們走之前，一直賴著蘇玦不落單就好啦……樹精打定主意。
    蘇臻聞到烤雞味兒立馬衝下樹屋，流口水狀。
    解決了溫飽問題，輪到蘇玦去休息。
    她合上雙眼，披著毯子縮在角落。
    感覺全身還是緊繃的，一如見到那個人時。
    那個完美到讓人覺得渾身發冷的男人。
    無法否認，她覺得很熟悉。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冰冷。
    說起來還沒問林靜然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無意識皺眉，伸手抵住額頭。
    潛意識去抗拒麼。
    滿腦子的混亂思緒，她竟然還能睡過去。夢裏渾渾噩噩，大片大片的霧，渾濁的灰色。
    “你不能忘了我。”耳邊回蕩著，溫柔帶笑的聲音。
    “隻有你。不能忘了我啊。”她感覺喉嚨被掐緊，慢慢窒息。
    被緊緊握住的喉嚨，蘇玦開始掙紮，睜開眼的一瞬。
    恍惚看見金色綢緞一樣流瀉而下的長發中，那張被精心雕琢的臉龐。
    那雙美麗的，卻空的讓人覺得森冷的眼眸。
    那雙形狀優美，卻一點血氣也沒有的嘴唇一開一合。
    “隻有你。絕對不能忘了我。”
    蘇玦驟然睜開雙眸，大口喘著氣，墨發披散，臉被冷汗濡濕。
    來交替蘇玦的白衣男子，正一臉憂心地看著她。
    “做惡夢了麼。”
    蘇玦似是還不能回神，搖著頭，大口呼吸著。
    沈瑜之拿出之前為她做好的香囊：“安神的，不是一直睡不好麼。”
    蘇玦看著手裏的香囊，意識漸漸回籠。
    “我沒事。就是個…噩夢。”
    “再小憩一會？”
    蘇玦把毯子遞給沈瑜之：“不了，你好好休息。”
    她不想再陷入那樣的夢境。
    那男人果然是劫數。
    枝葉茂密，仿佛漫天的樹下，藍衣女子在篝火旁緊緊抱著自己。
    不明自己所想，胸腔空蕩之感越發清楚。
    風過處，吹起她披散的黑色發絲，融入無邊無際的夜色。
    那個夢，在繼續。
    黃泉下。
    忘川邊。
    絳紅盡染之處。
    他躺在花海中央，閉著雙眸。
    遠望，美得堪可入畫。
    輕闔著的雙眸，眼睫微顫，如一朵花慢慢綻開。
    露出璀璨的淺金色花蕊。
    美麗得毫無感情。
    他唇角微揚，笑意盈盈。
    “怕我……忘了我也不盡然…隻要有屬於我的感情存在…哪怕是恐懼……”
    他閉上眼睛回憶著她的表情。
    那人在花海中大笑
    “……我都很滿意啊。隻屬於我的恐懼。”
    花開得更豔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