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謀略連年離北澤 06 魔劍逆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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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閃爍之時,俞瑤努力透過指縫朝外窺視,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模糊中有什麼東西向鴆影襲近,就見鴆影揮劍,然而不中,看不清楚那東西究竟是怎麼閃開鴆影的攻擊的,但似乎就在被閃開的那一瞬間,鴆影渾身緊繃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俞瑤驚訝地看著那魔劍逆塵吸盡那影子帶來的刺眼光輝,自己的身體宛如遭到魔獸撕咬般痛不欲生,待得視線重新開朗時,立身之處竟已不是方才那片山穀。
鴆影煞白了臉,以逆塵點地,逞強地站直了身,雙眼迷離,明眼人一見便知,他的身體已然不支。俞瑤慌忙上前扶住鴆影,緊張地打量四周。
華麗方室,珠簾輕晃,熏香繚繞。
這是哪裏?
“你們是……”一淡雅女音從層層珠簾的那邊傳來,沒有任何驚疑慌張之感,沉著鎮靜得叫人害怕。
明明是脆如百靈鳥的聲音,俞瑤聽來卻倍感壓力,不知身處何地更連對方是敵是友也沒個把握,讓她怎不惶恐?
正當俞瑤思索著該怎樣回答才好,身旁突然飛出一物,筆直地朝著珠簾飛去,速度之快,俞瑤根本來不及看清。裏間那人也被此物一驚,似乎立即做出了些反應,但聽得泠泠破空聲微響,片刻又堪堪止住。
“夜鷹?你怎麼……”仿佛是舊識,那人詫異地低語,猛然醒悟過來,疾步走向俞瑤他們。
鴆影模糊聽得那人說話的聲音,精神一鬆懈,身體便癱軟成泥,俞瑤支撐不住急急驚呼。“江鴆影你……”
幾乎是在俞瑤呼出鴆影名字的刹那,那人便如一陣清風般掠至麵前,伸手托住鴆影,失措急喚。“鴆影,你沒事吧,鴆影……”
明麗朱顏緊皺成一團,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俞瑤愣愣地任來者搶過鴆影,喚侍者招大夫,隻若毫無知覺般呆望著那人的冰藍長發,腦中,心中,飄來蕩去全是之前旅途中與鴆影之間曾有過的一段閑聊
“喂,你整天擺著副酷樣好像什麼都瞧不上,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啊,比如說吃的、穿的?”為套近乎,俞瑤苦思了很久,最後還是以這種不怎麼上道的問題來開場。
鴆影斜睨她一眼,沉默良久,最終拗不過俞瑤的死纏爛打才淡淡開口。“對吃的不挑剔,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顏色?冰藍。”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俞瑤更為好奇。“為什麼是冰藍,而不是其他的藍色調?像天藍色啊,深藍啊之類的,可以挑的有那麼多,你為什麼就隻喜歡冰藍呢?難不成就因為你的眼睛是冰藍,所以你就隻喜歡這個顏色,那你還真不是一般的自戀啊。”
那時候俞瑤磨破嘴皮也沒從鴆影口中得到答案,然而此刻看著眼前這冰藍長發的俏麗佳人,聽著鴆影啞啞呢喃的淺語,俞瑤恍然大悟。
鴆影,你之所以會喜歡冰藍是因為這個人,對吧?而你之所以能夠揮動逆塵,也是因為她,因為她的長發,因為她的身份。真好笑,她居然是月離,是你的姐姐!
慘然撇頭,望進一雙銳利鷹眼,俞瑤倏地一驚。
夜鷹,方才月離似乎是如此呼喚的,但這鷹身上的傷痕不正是那山穀巨蟒留下的嗎?難道……
夜鷹看出俞瑤的疑慮,振翅飛來,輕輕落在俞瑤左肩,張開雙翼,低首偏向翼上血痕,似在傳達“的確是我”的信息。
見夜鷹可愛動作,俞瑤噗嗤一笑,心中那些許不甘暫時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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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毒未清還逞強劇烈運動,這身體怎麼受得住?活該他現在睡死過去。”下弦被月離從千木堂中緊急召回,看過後鴆影狀況後,忍不住如此嘲笑道。
月離聽了很著急,慌忙問道:“下弦,鴆影他難道有危險?”
“危險倒未必,隻是他後來好像還受到一些外力的影響,精神上撐不住,可能會暫時昏迷一陣。我這開些藥方,稍微調理些時日也就好了,樓主大可不用太過擔憂。”下弦躬身退下。
月離指揮著眾人安頓好鴆影,見鴆影呼吸平穩,稍感安心。腦中的緊張一過,這才有時間想起與鴆影一起落入靜守屋的另外一人。
“初荷,那名女子呢?”
“稟樓主,屬下已安排那位姑娘暫居於西苑,樓主可是要立即見她?”初荷垂眉肅手,溫順以對。
鴆影目前狀況安好,月離卻總也放不下心,魔劍逆塵再次重現於世,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當即蹙眉揮手道:“暫且不用,你派幾個人去照顧她的生活起居。西苑太過清淨,如果她不喜歡,就隨她另選一間吧。”
“樓主,屬下以為不可。”
“理由?”
“屬下認為,目前局勢混亂,樓裏若是混入奸細,對我們大為不利。”初荷說出心中隱憂,不明白向來不願與人多交的樓主,為何選在這時收留這莫名女子。“不說這女子身份不明,單是她能避開樓中兄弟的部署潛入您所在的摘星樓裏,就不可放任自流,還請樓主深思。”
“初荷,操心過多會長皺紋的哦。”玩笑一句,換來初荷不滿的瞪視,就連一直靜立在旁的新月臉上也有了抱怨的神色,月離忙收了戲謔的心理,正色道,“如果她驚動了你們才進得來,那這把劍就成廢物了。”
“劍?這東西能做什麼?”初荷疑惑地望向月離手中利劍,不明白這東西有何特別之處。
纖纖十指輕輕撫過鋒利劍刃,招來新月擔心地注視,月離低頭裝作沒看見,凝視著逆塵的目光卻更顯複雜。
逆塵,沒想到你還是出現了,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月離凝神細思之時,初荷不敢打擾她想事情,沉默以對。新月卻耐不住了,不停地用眼神和屋內的另一人進行交流。
——樓主這是在想什麼?
——我隻是她的下屬,什麼都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還會有誰知道?一天到晚都跟著樓主,還敢裝傻?說,到底是什麼事?
——我隻是負責保護樓主,樓主的想法不是我們可以幹涉的。
——可我這不是擔心她嘛,你快說!
——我隻聽從樓主的命令!
——你!
“新月,上玄,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放好逆塵,月離打斷屬下的擠眉弄眼,好笑地看著被上玄氣到滿臉通紅的新月和擺出一副與己無關模樣的上玄。
這兩個冤家又在幹什麼?
新月瞥見月離調笑神色,羞澀垂首,急急找了個說辭,拉著初荷一起退了下去。待她走遠,上玄收了閑散淺笑,嚴肅地看向月離。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逆塵會在鴆影手中?”
“你怎麼知道這是逆塵?”未曾想到上玄會知道逆塵,月離不覺握緊劍柄,驚訝問道。
察覺月離的緊張,上玄忍不住歎氣。“樓主,您沒必要這麼防備著我們,我們既已經認定您是主人,又怎麼可能做出什麼傷害您的事來。”
被上玄這樣委屈地抱怨一句,月離頗感局促不安。“上玄,我……我並不是懷疑你們什麼……隻是這劍……”
“劍出則世亂,上玄也聽說過這種傳言,但是對於不受世俗所容的我們來說,這些東西重要嗎?”緩身踏前,從月離手中取過逆塵,細細審視一番不禁歎道,“好劍!不愧是傳說中的魔劍,銳利如電,劍氣如霜!鴆影倒也配得上這劍!”
回劍入鞘,沉吟片刻上玄方慢慢向月離道出緣由。
“我本來也隻是聽說而已,畢竟是傳說中的魔劍,作為習武之人也曾有過一時的向往,隻是這都不過是些傳言罷了。所有傳說到了今天,能有幾人說得清楚這寶物是人們的想象,還是真有其物?我倒真沒想到會有見到這劍的榮幸,若非你對新月說的那句話,我也不敢肯定這是逆塵。”
“你是說……”
“能夠躲開樓中眾人耳目接近你的,也隻有帶著逆塵的鴆影了,傳說中的那些寶物也就隻有逆塵劍擁有劃破時空到達至愛所在的魔力,所以我便猜到鴆影帶回的是逆塵。”給出明確的判斷,看得月離懊惱地幹笑,上玄心情大好,“我說樓主啊,您是不是該給好好解釋一下,這次到底是派給鴆影什麼好任務啦?怎麼他出個任務就能帶回寶劍,我做隨侍這麼久也不見您賞個東西給我呢?您是不是該表示下,好犒勞一下我呢?”
見上玄一臉討好表情,方才的尷尬頓時蕩然無存,月離笑罵道:“你可別找我要東西,樓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讓新月管著,想要什麼跟她直說,隻要她點頭說好,我就都給你。”
“您又耍我!您明知道她那家夥很吝嗇,我就算磨破嘴皮,她也不會答應我的!”
“哎呀,怎麼會?你平日對她太糟糕了才這樣的吧,我找新月要東西的時候,她都很爽快的。”憋笑到自己都要忍不住,月離以手遮唇,不讓上玄看見自己臉上那深深的酒窩,“好了好了,你去慢慢和新月溝通吧,不管你耍什麼招,死皮賴臉、軟磨硬泡都成,她總會給你的啦。”
“您是樓主,她哪敢不給您,我隻是個侍衛,想討點東西可沒那麼輕巧……”
嘀嘀咕咕地嘟囔著,上玄心知月離是想單獨和鴆影呆一會兒,好心關好房門,跟房外暗伏的影侍打了個招呼,乖乖地聽從月離指示,去和心愛的新月糾-纏去了。
上玄一走,月離慢慢轉身走到鴆影旁邊,榻上鴆影臉色暗黃,不見往日紅潤,月離不禁深感自責。
我不該叫你去的,害你受苦了。可是我又必須這麼做,隻有得到搖光的認同,我們才有繼續任性的資本。你會原諒我對你的隱瞞嗎?雖然隻有這樣才可能獲得我們的安身之處,可當你知道我做了什麼之後,你願意原諒我嗎?
伸手取過柔軟麵巾,心疼地擦去鴆影額上細密汗珠,不想陷入沉睡的鴆影忽然捉住月離撫過自己麵容的手,低低輕喚:“姐姐……”
頗帶安心的啞啞呼喚,猛地驚醒猶沉迷在對未來恐懼中的月離,任鴆影拽緊自己,月離苦笑。
姐姐?鴆影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就算我們是這麼地深愛對方,血緣的事實都不可能改變。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弟弟,即使在你的心中最想到的地方是我身邊,即使你能忍受那壓折空間的痛苦到達我身邊,可那又怎樣?
我們,總要麵對現實。
沉痛的悲哀襲來,月離靜靜伏在鴆影胸前,眼角淚水輕滑,她毫無所覺,隻拚命壓抑住嘶啞嗚咽。
鴆影,鴆影,鴆影……
再怎麼相愛我們都不能得到別人的祝福,這樣的事實好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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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的痛哭之後,月離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逆塵,安靜地離開。戀戀不舍地再看了鴆影一眼,待步出房門後,她的麵色便沉靜下來。
思及先前與鴆影一起出現在麵前的女子,月離心中泛起了絲絲疑惑。
搖光你並不是魯莽的人,為何會忽然派人給我,你這點打算做什麼?
憑她對搖光的認識,即便自己此次的做法的確是過火了一點,但也還不至於就惹惱了對方。沉思良久,還是想不出一個究竟,隻有去找那女子問話了,希望能得到什麼好消息。
月離暗歎口氣,朝著西苑走去。
穿過曲橋,繞過假山,走過回廊,來到人跡冷清的西苑,初荷正候在一間房外,見樓主親至忙躬身作禮,口中低呼道:“樓主。”
“初荷,你太緊張了,這姑娘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你不用親自守在這裏。”對於初荷的小心謹慎,月離很是沒法。
初荷卻堅持自己的主張。“畢竟來路不明,凡事小心的好。”
“你哦,我還真說不過你了。”月離放棄對初荷的勸阻,推門想要進去卻被初荷一擋。
“樓主您這是……”
安撫地笑笑,月離溫柔地拉開她的手,道:“當然是進去見她了。之前影侍應該都已檢查過了,她身上沒有帶什麼利器,不會對我造成傷害的。”
若是身懷利刃,那麼此刻,這人早就被下弦給暗中解決了。
初荷還想說什麼,月離有些不耐地說道:“我有事想私下問她。”
“是。”明白樓主是不想自己再多作打聽,初荷也隻能退讓。
難得能見到初荷不甘退讓的樣子,月離心情大好地進入屋內。俞瑤再次見到月離時,便見她一臉笑意盎然,隻覺此人深不可測,卻不知她隻是為一些簡單的事而歡喜,給了俞瑤一個莫名的錯覺。
瞧出麵前女子對自己的畏懼,月離也不忙著解釋,直接問出心底疑惑。“搖光派你來做什麼?”
略微不滿於對方直呼星君名諱,然而想到臨行前星君的言行,似乎對此人很是相熟,所以俞瑤此刻也不便再多計較,平靜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哦,是嗎?搖光她什麼都沒和你說,就放你出南荒了?”
月離感到有些難以理解,搖光不是這麼隨性的人才對,難道說許久未見了她改了性子?
“是,星君隻吩咐我跟著江鴆影離開,其他的並沒有特別交代。”
詳盡地敘述起當時情景,俞瑤竭力想使對方相信自己,言詞中不免急切起來。站在她肩上的蒼鷹見了,閃動翅膀,似乎也在為她申辯著什麼。
月離將目光投向這活潑的神獸,笑著攤開手。“夜鷹,過來。”
夜鷹眷戀地看了看俞瑤,才慢悠悠地朝著月離飛去。輕輕撫-摸著夜鷹的羽毛,月離笑罵道:“你個見色忘友的家夥。”
俞瑤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幕溫馨畫麵,不知該說什麼。察覺到俞瑤的困惑,月離轉頭笑問道:“我還忘了請教姑娘芳名呢,敢問姑娘你是……”
“啊,我叫俞瑤。”
“俞瑤嗎?”月離似有所悟地看向懷中夜鷹,嗤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貪吃的家夥啊。”說完這話,月離斂去嬉笑表情,正色道:“這逆塵劍是你帶鴆影去取的?”
“是。”雖然不知對方為何這麼問,但人在屋簷下,俞瑤仍是態度頗好地有問必答。“因為鴆影急著趕回來,問我走哪條路最近,我想利用這逆塵劍的魔力是最快的方法,所以才帶他去的。”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刻意想讓他去取這劍了?”
“是這樣的。”
“那他為何動了拔劍的念頭?”
俞瑤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認真地答道:“當時是那巨蟒和這蒼鷹打鬥,鴆影的劍折斷了,沒辦法所以才……”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月離打斷俞瑤的話,狠狠地瞪向夜鷹。
一切都是你在作怪,是你引導著他拔出逆塵的!
對月離憤怒的瞪視,夜鷹無辜地拍著翅膀,裝著糊塗。
輕歎一聲,月離自知不該怪夜鷹。
守在那狹小山穀這麼多年,你想離開了也是自然,隻是時機太早,我的布局怕是會被你給破壞幹淨了。
“俞瑤,你暫且住在這裏,若有任何需要都可對初荷提起,她自會為你達成。”月離站起身,把夜鷹拋給俞瑤。“夜鷹既然喜歡纏著你,那就麻煩你照顧他了。”
“嗯,好,謝謝你。”見月離已走到屏風處,俞瑤終是忍不住問道,“那個……鴆影,他……還好吧?”
月離詫異地轉身,清楚地看到一抹羞紅爬上俞瑤臉頰,這樣的神情叫她心驚膽寒,終於明白之前俞瑤對自己的些許厭惡是為何了。
“你喜歡鴆影?”
俞瑤羞澀地低著頭,沒有否認月離的說法。
“鴆影他……很好,隻要靜心休養幾天就可以了。”月離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告訴俞瑤這些,不是在嫉妒她敢於說出自身情意的勇敢與坦然嗎,為什麼還要告訴她這些?
魂不守舍地離開西苑,初荷見樓主麵色難看,擔心地緊隨在後。到了摘星樓,月離停下腳步。
“初荷,若是你與一人真心相愛,但旁人卻不允許,你……是否會放棄?”
“不會。”初荷肯定地答複道,“若是能有一人真心對我,而我也是愛著他的,怎樣的非難我們都可以一起度過。”
“這樣啊……謝謝你,初荷。”月離低笑了一聲,蓮步輕移,走進內室。
恭敬地立在原地,初荷明白樓主的顧慮。
您與江鴆影兩情相許,感情至深,若不是礙於旁人,怎會坎坷至此,也叫那人為著心底些許希望而一直放不開您。如果知道了您的選擇,或許他就能死心了吧,隻是倘若真的如我所想,事情也不會如我所願。
他,永遠不會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