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很痛。想要起身，想要去救那近在眼前的女孩，幾近撕裂的身體卻無能為力。女孩緊咬著雙唇，死死地不肯吐露半句示弱的呻-吟，然而他卻可以感受到那非人的折磨對她的傷害。
    想救她，可是為什麼動不了？
    身體沉重，不能動彈，生命似乎也在隨著血液流逝，一點一點從指間開始消失。
    難道就隻能這樣看著嗎？隻能這樣看著她受人汙辱嗎？
    不甘地挪動手腳，任血汩汩流出，他無力也無心去計較，隻是不甘願如此死去。
    我要救她！
    “想救她？那就求我吧，用你的靈魂作為交換，我賜予你力量。”是誰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然後代替我……”
    誰的喃喃私語說出心底最深的願望，他不再猶豫，閉上眼。
    “我答應！”
    之後怎樣了呢？救下了最心愛的她，也如願逃離了令她傷心的地方，可是再也不見她對著自己真心的歡笑。她總是擺出那副淡淡的神情拒人於千裏之外，不願意再接受自己的關心，即使自己痛哭著乞求，也隻能換來一句“不能，我們不可能……”
    為什麼要拒絕呢？我們明明是那麼地相愛。
    視線的每一次交集，身體的每一次接觸，言語的每一次默契，無不在互述著彼此的情意。然而你為什麼要逃開？為什麼不能答應我的請求？
    我隻是想陪在身邊而已，隻是想每天都是上元夜，我可以牽著你的手走到永遠，你願意依靠著我歡笑不變。
    為什麼你不肯答應與我在一起？
    為什麼……
    “為什麼！”
    明目大睜，倏地從黑暗中醒來，清冷的空氣刺激著神經，告戒著他新的一天的來臨。屋外傳來清脆動聽的頌唱，有風吹拂窗前風鈴，發出暖暖音節。
    這裏是鳳鸞園，我回來了嗎？
    鴆影輕笑著搖頭甩開夢中煩雜的往事，淡笑間，眼角卻瞥見一抹不屬於這個房間的冰藍，猛地怔住。幾近慌亂地緩緩凝視向那令人心痛的冰魄之藍，酸軟的情緒塞滿胸腔。
    冰藍長發半遮麵，柳綠長裙隱纖柔。
    癡癡凝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呼吸淺淺，生怕驚醒眼前酣眠的少女，這樣靜靜地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有淡淡的笑意浮上鴆影的唇角眉梢。
    就算你總是冷言冷語地對我，我也不在乎，因為我一直知道你不過是試圖以此來迫使我退卻。你的偽裝不夠完美，那些在我受罰時，繚繞在暗室外的清雅馨香泄露了你的存在。
    你是那麼在意我卻又不斷拒絕我的靠近，就隻因為那冷酷的道德牢籠？你怕大家唾棄我們的感情，所以不願接受我？
    可是月離，我親愛的姐姐啊，我們的感情是我們自己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愛你，而你心中也有我，這些是隻屬於我們的事情。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情不自禁地握緊掌中溫良如玉的柔荑，不想卻驚醒了熟睡的佳人。
    睫毛眨動，眼簾輕掀，尚有幾分迷蒙的眼在望見鴆影溫和淺笑時，閃現出不加掩飾的歡喜。這真切而不做作的表情瞬間安撫了鴆影心中的焦慮，不由放鬆下來。然而隻是片刻，手心相握的熱度燃燒盡月離眼中所有的惺忪，溫情散去，心急得就要抽手。
    明白月離又想故作冷漠地躲開，不願再和她進行客套多禮沒有感情的對話，鴆影執拗地拽住她，不顧她的惶惑掙紮，在她手心輕輕印上一吻，深情凝視，沉聲低喚。
    “月離……”
    輕柔的呼喚，宛如情人間甜蜜的愛語，那般自然地滑過舌尖，於聽者而言則另有一番攝魄勾魂的強烈誘-惑！
    “月離”，這簡短二字不過是偶然組合而成，便凝聚了如斯魔力，有著讓人心碎的絕望和不容忽視的執念，多想就這樣簡單地沉溺進鴆影醉人的瞳眸中，隻願今生不再醒來。
    可惜美好的東西總是短暫易逝的珍品，不肯也不願為誰停駐。
    略一恍神之後，月離側首避開鴆影灼灼的目光，腕上使力，想要掙開。
    鴆影傷方愈，體力不濟，斜眼看著月離跳開，看她站在一旁悶聲不吭，她嬌-媚的臉上猶帶幾分氣急，整個人更顯靈動俏麗。
    “你怎麼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明明是想嚴厲的嗬斥鴆影，但一觸到他望不見底的雙眸，原本滿蓄的氣勢立馬打了折扣。
    鴆影撐起身子，靠在床頭，懶散地斜睨月離一眼。“你答應過我。”
    “什麼時候？”月離苦惱地皺眉思索，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給出了這樣不負責的承諾。
    “我出發的時候。你當著上玄他們的麵，答應為我完成一個願望，而我的願望就是……我不用再叫你姐姐，隻我一人可以如此喚你——月離。”堅定地說出深埋於心底多年的祈願，不再給月離任何拒絕自己的可能，“我想這不算是在你能力之外的要求，對嗎？”
    淺蹙娥眉，月離無奈歎息。
    當初決定派鴆影前去聯絡搖光，此行凶多吉少，擔心鴆影一去不返，才接受上玄的建議給出這樣的獎賞，孰料鴆影會提出這個請求，真真讓人為難。
    “隻是個稱呼、一個代號罷了，叫我‘樓主’或是‘月離’又有何區別？”
    輕嗤一聲，鴆影咄咄相逼。“既然沒有區別，那便讓我喚你‘月離’又有何妨？”
    “你！”月離詞窮，狠狠咬住下唇。
    兩人都明白這不僅是換個稱呼那麼單純，而是改變彼此關係的一個契機。
    “若是稱你為‘樓主’，我就必須和下弦一樣，把對你的所有愛戀隱藏在心裏，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能做，隻是你最忠誠的下屬，終其一生盡忠於你，而不多作奢想。”直視月離晶亮明瞳，鴆影察覺到她眼底轉瞬即逝的一絲震動，趁勝追擊。“可我要的不是這些，我要的不是上級對下級的命令，而是你像剛才那樣，伏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沉沉睡去。”
    隻是這樣做也無法改變我們是姐弟的事實，我們怎麼可以悖德而行肆意妄為！上元夜的放縱已是我最大的任性舉動，我怎敢再……
    月離心中哀痛，眼底淚光閃爍。“鴆影，我畢竟是你的姐姐，我們不可能……”
    見月離神情淒然混亂不堪，鴆影忍不住下床牽住她指尖泛白的手。
    “忘記吧，背負了那麼多的東西你不會累嗎？就讓我們任性，就讓我們狂妄，聽從自己的心願，沒有什麼不對。這裏不是鳳翔，而是北澤，再沒人知道我們是姐弟。鳳鸞園中的兄弟們也不是那些注重禮教的人，我們可以在一起，大家不會嘲笑我們，所以……月離，答應我，接受我，好不好？
    ”這樣切切的問詢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更多則是連自己都不能欺騙的不安。
    明明我們是如此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好。”
    軟軟一句，足以令鴆影感激涕零，匍匐在月離的腳下。
    這麼多年的痛苦守望終於結束，久被壓抑的情感如出閘猛虎，化為一個個致密熱吻準確地落在月離紅潤雙唇上。月離閉上眼，感覺到鴆影幹裂滾燙的唇一次次廝磨著自己的，那粗糙大掌也隨著撫觸麵頰，羞紅了臉龐。
    那些傷，那些痛，那些不甘願的苦苦掙紮彙聚成此時纏綿的親吻，一點點啟開彼此禁錮的心防。此時此刻，他們忘記了所有，隻一心渴求在對方，接受著對方急速升騰的情意。唇上柔軟的感觸，指下火熱的溫度，甚至連心跳都在傳達同一個訊息——
    我愛你，此生不渝！
    許久之後，月離幾乎要因缺氧而昏厥在自己懷中時，鴆影才依依不舍地撤離她被吻得紅腫的唇，雙手交握在月離腰間，微眯著眼享受月離難得的溫柔順從，心滿意足地抿嘴微笑。
    月離伏在鴆影肩上細碎低喘，好半天才平複下來，想到方才的瘋狂麵上仍覺紅燙，嬌羞地低語。“以後在人前不許這樣。”
    “我知道。隻要你不再刻意地避開我，我也沒必要告訴給所有人知道。”
    “咦？”本以為鴆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結果他卻提出在旁人麵前維持低調的法子，惹得月離詫異地抬首。
    輕撫月離冰藍順發，鴆影笑道：“你堅持了這麼久，能夠答應我已是不易，這時候再讓你去麵對外界壓力……我不忍心。再說，這幅嬌-媚的樣子我一個人知道就好。”
    “我既答應了你，斷不會反悔。”嬌嗔鴆影一眼，月離俏然一笑，複又低頭，“可現在隻能對新月他們講……”
    “膽小鬼。”鴆影嗤笑著，擁緊懷中如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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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之外，絕義山脈。
    搖光指揮妖獸布置好居室，懶懶地偎在心愛的竹椅中，獨覽星象。
    朗月照蒼穹，清華如瀑，流瀉千尺；疏星伴明月，點滴似睛，靜觀萬象。
    這般美景良辰，反使搖光不住慨歎。“不過是他的影子而已，你也願意以命相付，真是個傻瓜。”
    “她一直是那麼地傻，你忘記了嗎？”那個一直跟隨在搖光左右的暗影低笑著，如此說道，低啞的聲音中滿是難以言述的痛苦。
    憶起這人對她的情意，搖光悶悶地住了口，緩緩搖首。
    自己又有何資格去說她？我何嚐不是如此。
    怪隻怪情讓人癡，讓人醉。
    幽謐夜色中，月華幾不可察地絲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