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墨菸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哥哥現在八成已經到司馬間了罷,她才不要跟他一起去看那無趣的棗紅大馬呢,無聊的小破孩,虞茗輕笑一聲。
暖暖的日頭曬得微微發困,虞茗閡眸斜倚花榻,整個人也格外慵懶倦怠起來,眯起眼,春日裏綿綿的梨子花瓣兒偶爾飄零,仿佛綿遠無盡的香雪,柔柔的鋪了一身,天地也霎時變得安寧平和了一般。
這樣的日子過的寧靜無比,卻意料中的-----寂寞非常…
為了甩開隨身伺候的姆媽,花了她不少時間,倒不是她們如何得貼心,隻是五歲孩童的身體,實在難以時時配得她小雀兒一般噪動的心。
情況不如預料的糟糕,那個王氏,看來是虞茗高估她了罷,麵兒上也總是寧和端然的,她和哥哥養在她房裏,五年來也未曾有所薄待,自然,哥哥是她的心尖子,亦是她在王府持家有道的一種資本,而虞茗,也因為生得“雪娃娃一般伶俐剔透”----這是那個沉心修道煉丹的父王說的,而惹得王氏表麵上抬愛非常,其實,說到底,還不是哥哥的關係。那個昏聵可笑的父王,一年裏十之八九的日子總在道觀裏等著升仙,便是偶爾回來細細的囑咐過好好照料他們兄妹,而王氏又豈是一兩句囑咐便打壓的下來的?五歲的孩童就算長得再水靈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個流著鼻涕的小鬼罷了。她和哥哥亦不是她親生,故而王氏背地裏也對虞茗頗為冷淡。
哼哼,不過那王氏再怎麼樣,也是要仰仗她哥哥的男兒之身替她擎了門麵的,而她,現在可是受庇佑的那一個呢,無論天大的事情也落不到她的頭上,隻盡情享樂就是。
晌午時分,王氏卻意外地遣了三四個姆媽過來尋虞茗,怕是出了什麼事吧,那就讓她們尋去,再大的事也與她不相幹。
冷哼一聲,依舊默默偎在花榻上出神,不理會身邊匆匆而過的腳步。
“小王爺小腿摔腫了呢,疼得不行,嚷著要見小郡主,小郡主卻不見了,這可怎麼好?”
“這次小王爺受傷頗有蹊蹺呢…”一把吘啞的嗓音低低的說。
“噓~~~~王妃嚴令禁止不許亂說的,你忘了?”
“唔…快找到小郡主要緊…”
叢雜的腳步聲漸遠了,虞茗驀的坐起,她哥哥摔傷了?是的,若想對付王氏,隻怕哥哥是首當其衝呢。。。王氏陽奉陰違,倒也罷了,不過,旁的那些個姨娘也的確沒幾個安分的,當然還有那些沒有名分的侍妾,背地裏絆上一腳的事情,自然是有可能的。
哥哥不過才五歲,整天冒著鼻涕泡爬高上低,常有大隊侍從婢子前呼後擁,好不威風。何況哥哥雖頑劣,還不會傷害自己的,這一點自私涼薄卻是虞茗頗為相似,看來這次必是有人從中作祟。
哥哥這個小鬼摔上一跤倒也罷了,了不起床上哼哼唧唧躺幾日,不過日後的種種後招卻不得不防,哼哼,虞茗覺得不管誰在弄鬼,定要把她揪出來,陷害打壓王氏她不管,但是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哥哥必是她安和寧樂的屏障,動哥哥便是讓她不得安寧!她又焉能袖手旁觀?
若要揪出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怕是得借借王氏的淫威才好,不過一切要先見見哥哥再說,一番思量之後,便提起裙擺跑向王氏的馨德堂。
果然王氏在馨德堂側院花圃前站著,周圍兩排垂首不語的婢子,王氏一身紫紅繡鸞瑾紗裙,頭上一隻明晃晃的吉祥如意簪嵌兩串瑩潤東珠,頗為明豔。還是一頭金燦燦晃得人暈眩,隻是眉心微蹙,腳下扔著幾朵已被折下的凋拜朵兒,確然是正心煩。
“茗兒拜見母妃,母妃大安。”虞茗有模有樣的行了大禮。
“茗兒起來,你可是和玄祺一道?”果然一見麵便問起哥哥的事。
“稟母妃,茗兒不曾和哥哥一道,不過,哥哥倒是說過要去司馬間。”
“唔,玄祺騎馬傷了腿,正嚷著你,去看看吧。”
“謹遵母妃命,茗兒這就進去看哥哥,茗兒告退。”
一進門,哥哥正躺在蟠蛟紋雕花的檀木大床上,隔著天青的錦帳直哼哼,周圍都是婢子仆從,他居然一點小王爺的形象也不顧。惹得虞茗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茗兒麼?快過來,嗯哼哼,疼壞我了。”
“哥哥,摔著了罷?活該!看你還敢不敢偷偷騎馬了?”嘴上這麼說,虞茗還是伸出手在他浮腫的膝蓋上輕揉著。
哥哥擺手嚷嚷著讓伺候的的人都下去,臉蛋上顯出淺淡的緋紅,頗為可愛。
“我哪裏偷偷騎馬了?我這是光明正大得騎馬!哎呦,你輕點~!”
“嗬嗬,是啊,哥哥誌向遠大,長大了要馳騁疆場的麼?”虞茗衝哥哥淺淺一笑,再不多言,隻是低頭輕揉著。
她這個哥哥簡直就是個魔星,出生時候一哭驚天地也就罷了,周歲王府慶生宴上抓周,虞茗盯著桌上的王印,釵環,渲濤箋,茗硯,寶劍等等思量片刻,覺得不宜太過出彩,便選了茗硯,從此便被依長幼有序,賜名墨茗,不想,哥哥竟傻嗬嗬一把抓了右側的寶劍,喜得周圍眾人都認定哥哥誌向遠大,不是池中物。王府眾人翻了不少典籍,父王才賜哥哥名玄祺。
哥哥和墨茗三歲時請先生講授,張口閉口什麼成王敗寇,殺一為罪屠萬為雄,一將終成萬骨枯…嚇得先生不敢在教,惶惶請辭,當然了,這是虞茗教的,當然現在該叫墨茗才對。記得才哥哥會說話的時候,她便念過這些給他聽,為了教出個她未來的堅實屏障,既不能招人側目,還要讓哥哥這個小鬼名副其實的出類拔萃,可花了她不少心思。不然依王氏的寵溺,哥哥日後便是那種柔弱無力油頭粉麵的紈絝而已,怎麼保護得了她洛墨茗?前世為人,賴以生存的資本隻是些許記憶,未雨綢繆,悉心布局,隻為她自己能活的快活一點罷了。不過現在看來,事情的發展比預期好得多,哥哥竟是可造之才,光是爐火純青的演技,便無可挑剔,人前隻是個五歲的伶俐孩童,有點小聰明,卻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個家夥跟我一樣是個及能裝的。
一抬頭,撞見哥哥一付癡癡的表情,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呆。
哥哥迷離的眼光在我身上徘徊,正在奇怪,隻聽哥哥喃喃道:“我的茗兒好美…”
臉上飛起兩片粉霞,不想理會他語氣中曖昧,隻一掌打在他腫脹的膝頭:“沒正經!先說今天是怎麼回事?我不信你自己摔下來的。”
哥哥吃痛,哎呦一聲:“輕點,輕點”,連忙揉起給她打痛的地方,抬起頭,眸中的迷離漸漸退去,一絲嘲諷浮現上來:“是墨菸!”
墨茗捏捏哥哥的鼻子,不喜歡那個嘲諷的眼神,“那丫頭本是個能裝的,以後有的好玩了呢!”
嗯,這就對了,她想也是,府裏還有什麼能讓哥哥忌憚的,便是這個平日裏的嬌嬌女,柔弱無比的墨菸,那平日裏的怯怯便是她最好的偽裝罷了。隻怕連她那狐媚的娘霍氏也脫不了幹係,哼,不知死活!
“早上,我辭了妹妹往司馬間,不料我前腳剛到司馬間,她跟那傻子大哥玄聹後腳就跟著到了,傻子大哥看見我騎著暖風,便鬧著也要騎馬,那墨菸裝起一副怯怕的樣模樣,抓著玄聹的手,說怕大哥騎馬摔著了,不如讓那玄聹和我同乘,那傻玄聹倒肯也聽她的,憨愣愣的衝過來搶暖風,沒想到那該死的暖風突然發了狂,前蹄直立,嘶鳴一聲,若不是我死死拖住韁繩,險些把那傻子大哥踏成肉餅。不過我也好不到哪去,給掙紮的暖風掀了下來,結果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想那墨菸雖是刁滑,在這王府裏卻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來,不料倒還低看她了。”
墨茗隨手扯過個團花靠枕給哥哥墊了,“哥哥,我看這事怕沒有那麼簡單,什麼時候墨菸和那玄聹走的那麼近了?”
“前幾日還隻見玄聹領了幾個仆從在擎春閣鬥蛐蛐,撚鬮兒,不知墨菸怎麼和他攪到一起的。”哥哥垂著頭哼哼唧唧了一句,突然又想起什麼,加了一句:“茗兒,母親那裏要是聽到什麼…”
墨茗笑笑,勸道,“哥哥莫心焦,安心養著罷,茗兒代哥哥去看望母親,自會說哥哥康健。”
唉,哥哥再怎麼聰慧機詐,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童,那墨菸再怎麼不濟,也傻到不會和哥哥硬碰罷,於是便牽出玄聹這個長兄來。這事瞧起來雖小,牽扯卻大,那玄聹雖然智障,卻也是已逝陳王妃親出的,父王的上了心的,因為殘疾的關係,府裏大大小小的不論那個看了都可憐見兒的,萬一哥哥的馬真的踏中了玄聹呢?兩個都是小王爺,便是抱到王氏屋裏養著,哥哥還是庶出,哥哥從今往後便給蒙上了一層罪,王氏臉上自然無光,當然,哥哥是不會的受罰,但誰能擔保以後沒有誰牽個頭挑起這事說來?馬驚了?這個理由越是普通可笑,這汙點越是洗不去呢。況且,父王昏聵,誰的話都聽得,王氏和哥哥她們動不得,親母芳姨娘和她這個小郡主可就保不準了,明槍暗箭的可怎麼活?而且親母還是個待罪早無寵的。
這個霍氏還真會算計。隻是不知道她這麼做圖的什麼。
墨茗靜靜的從內室出來,稟了王氏哥哥睡下了,哥哥欲墨茗代他去看望母親的話雲雲,方告退出來,抬起頭,春日暄暖,卻照不盡的人心險惡,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不先害人,人偏偏先來害你,不害人便給人害,苦了自己;你若害了人,不得不時時防人再害人,身心便永無寧日,終老不得解脫。依舊苦了自己,人生何苦來哉?
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你…這個肮髒可怖的怪圈,仿佛一個詛咒,竟是人人都掙脫不得。
苦麼?痛麼?
可惜可惜,她本無心,不知苦與痛!
莞爾一笑,慢慢的往洹梨園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