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平淡中求索
    清苦的日子又添加了新的憂慮。倘若我不能給丈夫留下後代，縱然他不選擇離棄，但那樣的生活是不堪設想的，更何況還有如此厲害的婆婆。每日裏，我除了對生活惆悵，還要千方百計地想著如何給丈夫留下後代。
    聽說現代醫學發達了，可以培育試管嬰兒，可也聽說那要花上很多錢。如果那樣，對於現在的日子無異於雪上加霜。那麼眼下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賺錢。可是幹什麼好呢？給別人打工，幾百塊錢，看人臉色；自己幹吧，身單力薄，沒有幫手，我一片困頓。
    恰在這時，舅家的弟弟因為誤入傳銷，虧了錢，過這邊來散心。我於是眼前一亮，興衝衝地對他說，“不如我倆合夥幹點啥。”
    “幹啥呢？”他也來了興趣。
    “我倆蒸饅頭吧？聽說一袋麵可以掙一袋麵。”我想了想說。
    “我看行。”
    “掙了錢，咱倆一人一半。”
    “好!”
    說幹就幹，我們買了設備，租了房子，挨著媽媽的豆腐攤兒，賣起了饅頭。
    每天夜裏三點，鬧鍾鈴聲一響，我便飛快地穿衣，深一腳淺一腳地下樓。登上家裏的那台舊自行車，上了路。
    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為伴，路旁半明半暗的路燈眯著睡眼，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夜歸人的咳嗽。我壯著膽一路飛奔，十分鍾的路程，轉眼就到了。這時弟弟已經開始揉麵了。我洗了手，和他一塊兒忙了起來。一切都弄好了，饅頭醒好了，就放到蒸籠上蒸。一鍋做好後，我開始裝袋放箱，把東西推到小市場，弟弟在家繼續做下一鍋。
    我和弟弟忙得不亦樂乎。可是一個月下來，我一核算，竟然所剩無幾。而且我時常去晚，有時便成了弟弟一個人的工作，我很過意不去。而且想著弟弟長期一個人在這邊也不是事兒，就對他說，“不如讓你媳婦兒也過來，我看現在市場上盒飯生意比較火，叫她過來，我和她一起做盒飯，你自己蒸饅頭。這樣我們項目齊全，一定比現在強。”弟弟一聽，欣然同意。沒幾天就把媳婦兒接來了。
    這個弟媳婦兒小個兒，很胖，長相一般，隻是那體型不敢恭維。當初家人都沒看好，包括弟弟本人。但是在農村老家，過了年齡，男孩兒很難娶到媳婦兒。所以在家人的勸說下，促成了這門婚姻。聽說兩人結婚一個多月了，還沒圓房。不過後來又經家人勸說，兩人好了，現在生了一個小女孩。日子雖然清貧，倒也和睦，而且這個弟媳婦兒能幹懂事，深得舅舅一家人喜歡。
    弟媳婦來到這裏，幹活麻利，任勞任怨，從不偷懶，我倆合作很愉快。
    我依然每天早早起床，騎著車去早市批發各種蔬菜。滿載而歸後，便來到租的房子。弟媳婦兒已經把米飯做好裝了盒。現在我倆開始摘菜，洗菜，然後她改刀，我上灶。因為有上海之行，我學著上海二姐夫的樣子，翻炒起來。
    當我和弟媳婦大汗淋漓地準備好一切，天已近中午。匆匆忙忙趕往市場，擺上桌椅。這時我們便坐在凳上，優哉遊哉地盯著各個路口。隻要有人出現就趕忙吆喝，大聲而熱情地招呼著。
    在這個小市場上，算我們一共三家賣盒飯的。因為市場小，所以競爭也很激烈，而且近乎赤裸。每每有客人被我爭取來，我都能看見對手立刻變換剛剛迎客的笑臉，而麵露慍怒。此時我明白了：人，為了生存，有時已經顧不得很多了，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競爭是赤裸的，生存又是必須的，還好我有著頑強的生命力。父母除了給予我一份善良的本性，還給了我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在這小市場上的與眾不同，使我的生意還算紅火。客人來了，我很擅長與其溝通，嘴巴甜甜，‘叔姨舅伯，兄弟姐妹’，來者是親戚，賓至如歸。日子挺快活，一家人忙忙碌碌，和和氣氣。爸媽近在跟前，大家一起靠著雙手，經營生活。雖然掙不到大錢，可是日子卻踏實。
    有一陣子，客人多起來。因為市場旁邊正在建新樓，來了好多民工。期間總有兩個騎摩托車的中年男子過來吃飯，個子不高。有一個跛腿，很實在；另一個偏瘦，模樣還算順眼。每次來，吃的東西不多，隻是那個瘦子，會經常找機會和媽媽搭訕。當他從媽媽口中得知我的基本狀況後，更時不時地投來怪異的目光。其實我也有所察覺，隻是佯裝不知，盡量吩咐弟媳婦兒去打點他。
    有一次他終於得了機會，坐在我身邊的位子上，帶著幾分嘲笑的口氣，“唉——大學生幹這個，這也太屈才了吧？”我沒用好眼神兒看他，“大學生怎麼就不能幹這個，靠雙手吃飯有什麼不對嗎？”他不吱聲了。但我還是在背後，埋怨媽媽說話不動腦筋，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知道這絕不是我最終的位置。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消磨著。那一天，媽媽收攤回家，沒想到那個瘦子竟尾隨著，跟到了家裏。我心裏預感著那人的居心不良。
    後來從別的民工那裏了解到，那瘦子和跛子是建築隊的電工。有點手藝，不用出苦力，所以才會自恃了不起。他後來也問過我好多次，問我賣盒飯能賺幾個錢，不如跟了他。我隻是白了他幾眼，不再去理會。有時快收攤兒時，他也會騎著摩托車，過來挑逗，“走哇！我帶去你兜風！”我頭一歪，裝作沒看見。
    背地裏，我跟丈夫學著這件事，“老公，你看我現在都這德行了，還有個小電工總是過來聊閑呢。”我笑著。
    “怎麼聊閑了？”丈夫沒在意的樣子。
    “要帶我去兜風哪。”
    “那你就去唄，不過可不能白去呀。”丈夫詭笑著。
    “那我可去了？找不著我你可別哭！”
    “沒事兒，把錢彙過來就行。”丈夫依然詭笑。
    “你！你！你什麼人，你！”我開始過來收拾他。他便討饒，我便摟著他的脖子，問，“老公呀，你看我現在還有魅力嗎？成天曬得跟黃臉婆似的，怎麼還能有人喜歡？”我看著他，丈夫故意不看我，我便搬過他的臉，“快說，我是不是黃臉婆？！”
    “不是，不是，”丈夫一個勁兒地應付著。“你真沒勁！”我擁開他。
    日子在繼續。
    那天中午，收完攤兒，我和弟媳婦兒剛回到家裏，在收拾盆盆罐罐。那瘦子竟騎著摩托又來了。抬頭看時，他已經進了我們的院子，鎖上摩托，徑直向我幹活的屋子奔來。立在門口，看著我幹活。我斜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說，“你來這兒幹嗎？！”
    “看你唄。”他嬉笑著。
    “有啥好看的，一個賣盒飯的。”我冷笑著。
    “你不也是大學生嗎。”他依然嘻笑著。我感覺吃了蒼蠅一般，不去理他，四下裏掃視著，弟媳婦兒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我感覺著有些不對勁兒，就開始攆他，“你趕緊走得了，我爸爸一會兒過來，叫我去進貨呢。”他依然不動，等我剛轉身放下手中的盆，他就猛地從後麵，一下抱住了我的腰。我愣了一秒，但馬上回過味兒來，回手抽了他一嘴巴。他立刻鬆了手，又站到了門口。我很吃驚自己的神速，看他時，他正捂著自己的臉。我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兒，我原本並沒想到我會打他，也沒想到他會輕佻大膽至此。我怪怪地看他，他好像還有一絲委屈，
    “你打我幹啥？！”
    “誰讓你這麼下流呢？！”我心底隱約有些不忍，繼續說“我想你也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幹嘛要做這齷齪的行為呢？這樣能對得起自己的家人嗎？”我看著他。
    “我想可憐你，現在的大學生都做了小姐呢，前麵的酒店裏全是。”
    “你放屁！”我從沒這樣罵過外人。我感覺，我那一刻真是被激怒了。如果說兩秒前，我還在為我的那一巴掌而抱歉，但此刻我恨不能再抽他幾巴掌。
    “你趕緊滾，別讓我再見到你！你以為我會是那麼下賤的人嗎？！那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大學生沒工作怎麼了！沒工作就沒臉了嗎？！我告訴你，能去做小姐的，那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學生！”說到這兒，我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他悻悻地又看了我一眼，便灰溜溜地走了。
    事情是結束了，可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那個男人，原本我並不討厭，隻是想不到他會有那樣的想法：竟然認為大學生沒有工作，就都為五鬥米折腰。一個小小的電工，腰包裏也許有幾角容易賺來的小錢，竟然也夢想著玩點兒高雅，搞個婚外情什麼的。哼！這個可惡的人渣！其實我明白，他也許隻是一個小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