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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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第一次較量
“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說的真沒錯。每每回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就不寒而栗,發誓再也不能遊戲人生了。
我的身體一天天在恢複,可是生活的壓力又迎麵撲來。老實的丈夫在學校工作了這麼多年,可每次見校長,就像讓他上刀山。
還記得第一次去,先在家裏喝了點酒壯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了,結果校長不在家。第二次,又鼓足了勇氣,終於見著校長了,結果人家家裏有別人,讓校長三八兩句話給打發了。
我每次抱著希望送他出門,然後迎著失望接他回家,但卻不能給他太多的埋怨。他就是這樣一個老實本分、與世無爭、死愛麵子的人。當初也是圖他的老實,現在能為我做這些已經難能可貴了,逼他又有什麼用呢?我無言。
我困惑著,掙紮著。
白天,我自己跑著中介所,企圖靠自己來找出路。
日子也就在我的奔波掙紮中,漸漸失去了最初的浪漫。我後來著實懷念那段初遇的日子,浪漫得就像初開的百合,晶瑩可人,就連花蕊裏都是幸福的露珠。但那美麗,隻是曇花一現,轉眼就被生活的煩惱給取而代之了。
我先後打了幾次短工,發過報紙,賣過空調,做過保險,晚上家教。日子清苦,看不到希望。
夏天的時候,婆婆打電話來,詢問情況。丈夫報喜不報憂,我也順便問候,客氣地請她來住些日子。婆婆在電話裏語氣很不對味兒,“孩子都沒了,我去住什麼?!”我一聽,無言。放下電話,心裏很不是滋味。
誰知,沒過幾日,婆婆竟真的來了。
到了我家裏,我是主人。我買了魚肉,來招待婆婆。
婆婆可真是婆婆,地地道道的婆婆。往沙發上一坐,等我把飯菜全都擺在桌上,把飯盛好,雙手遞過去,她才開始吃。不由得我想起了電視裏演的封建社會的婆婆。有那麼一刻,我竟然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現代人還是古代人。
飯吃完了,我收拾得了。婆婆開始詢問這半年的詳細生活情況,話題自然扯到了那個孩子。她好像憋了很久,此刻終於山洪一樣爆發了,“梅子你也是,說的好好的,要了這個孩子,結果你還是給流掉了。”
“不是,你不知道,當時……”
“知道什麼!哪個‘老娘兒們’不生孩子?!哪個‘老娘兒們’懷孕不難受?!你以為當媽就那麼好當嗎?!你以為當媽就像吃菜一樣簡單嗎?!”婆婆單刀直入,絲毫不容我解釋。兩隻小眼睛立著,矛頭直指。
那刺耳的‘老娘兒們’聽得我心裏“咯噔咯噔”的,我怔怔地看著婆婆,她絲毫不肯放過我。丈夫沒說半句話,就被她厲聲喝住。一連串的數落劈頭蓋臉地向我砸來。兩隻小眼睛像兩隻發怒的火蛇,原本醜陋的麵容,此刻也變得有些猙獰,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從小到大,我都是父母的驕傲,媽媽從來都不曾歇斯底裏地指責我,我簡直呆了。
終於有那麼一刻,她累了,有些平息。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默不做聲。她似乎也覺著有些過了吧,態度稍微有些緩和,“梅子,你說!俺還不是為了你?!你生孩子,你受益,管你叫媽!俺又能借什麼光?”我那時眼淚含在眼眶,但我硬憋著,“我也知道。可也是小海的主意——”
“你甭往他身上推,老爺們知道什麼?!”婆婆不容我半點解釋,我不再作聲。
終於她發泄完了,我於是說了句,“我要出去走走,”然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徑自走出了房門。
還未到樓底下,那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我淚眼朦朧地環視了一下,見沒人,才敢讓那淚水盡情地流。
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任淚水在風中飛揚,此刻的我不知何去何從。原本壓抑的生活,被婆婆攪得更加一團亂麻。原本我並沒想到婆婆口中信誓旦旦的工作會久攻不下,原本以為丈夫會是我的救命稻草。可是到頭來,我的賭注卻輸得血本無歸!而且婆婆竟會是如此跋扈的人!我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後悔自己的選擇。可事已至此,我已經沒了退路。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生之路又怎能重新來過?
我痛苦的想著,一路飛淚。不知不覺來到唯一的好朋友影兒的樓下。影兒和丈夫在同一個單位,是在單身樓認識的,和我同齡,健談,很對脾氣的那種。因為工作婚姻都很順,所以活得比我陽光、自信。我敲了她的門,她看出了我的不悅,就陪我到廣場遛彎。我輕描淡寫地說了緣由,說的時候卻止不住哭聲。她不斷給我打氣,心裏感覺舒服多了。
擦了擦眼淚,我說,你回吧,謝謝你姐姐一樣的關懷,盡管你比我還小。
我其實真的無處可去。她也確實很會勸人,她告訴我不必在意,就隻把婆婆當成農村潑婦,不必跟她認真。這樣一說,我倒真的輕鬆了很多。
調整了一下情緒,我又走回了那個房間。
婆婆和丈夫在看電視,有說有笑的。我們互相瞟了一眼,我沒作聲。但我分明感覺,婆婆的一雙小眼睛始終在注視我的表情,仿佛要看到我的骨子裏。我故作釋然,想要掀開剛才的不悅,故意坐在了她的那張沙發上。婆婆問我去哪了。我說,隨便走了走,和影兒待了一會兒。
婆婆有幾分鍾沒作聲,但還是按耐不住的樣子,“家裏麵的事,不要隨便到外麵去講,你以為誰都是好人嗎?那個影兒畢竟是學校的人,你知道哪句話給小海造成影響呢?”
我簡直服了婆婆,我也實在憋不住了,“你知道,當初是你把我領到這來,可今天你為什麼如此接二連三地挑毛病呢?!……”我激動得實在說不下去了,淚水代替了所有的語言,我進到裏屋。
那是個隻有八平方的小間,裏麵放著我和丈夫的三人床,還有一個書架。我坐在床邊上抽泣,婆婆仍在繼續,“俺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倒好,把家事到處去宣揚。俺就是這樣教育孩子,有話說在當麵,誰知道你媽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婆婆擺出了一副了不起的‘高知分子’模樣。
我隻顧抽泣,再無言語。丈夫終於說了句話,“媽,你別說了。”於是兩個人繼續看電視,繼續有說有笑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時的我,特別恨丈夫。我突然感覺,那好像根本不是我的家,亦或我隻是個寄居的人。聽著那母子的談笑風生,我真想一走了之。但轉念一想,漆黑的長夜,我又能走到哪裏呢?父母遠在老家,即便在同一個城市,如今的我,還能給父母再添煩憂嗎?我不能。
也見過很多夫妻打架,妻子夾著包跑回娘家。然後是哭鬧,然後是娘家人出頭。我是斷不會做這糗事的。鬧得沸沸揚揚的,到頭來丟人的,還不是自家人。徒增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自己的罪還得自己受,自己的夢還得自己圓。我就這樣一邊抽泣著,一邊痛苦著。那麼我就一個人走到街上嗎?漆黑的長夜,任憑死活嗎?但是如果不死,我豈不還要來麵對這一切。我哭著,不知疲倦地想著。
我聽到外麵丈夫開始讓婆婆進來睡覺,婆婆氣哼哼地大聲說,“你去睡吧!俺就在這沙發上睡了!”
那沙發是原房主走時留下的,長隻有一米左右,而且上麵沒有海綿,我知道睡在上麵是不會舒服的。便擦了擦淚,走出了那小屋,“媽,你還是進去睡吧,我父母再不會教育孩子,但卻教過我,應該尊敬老人。”說著的時候,我的淚又流了出來。
“不去!你們去睡吧!"婆婆依然緊繃著臉,撐著麵子。
“你不進去,我們是沒法睡的。你要是覺得不得勁,就讓我睡外麵吧?”
婆婆看了看我,見我不是假意,想了一下,語氣有所緩和,說,“好,那就都進去睡吧。”
就這樣,一張三人床上,婆婆在裏麵,丈夫在中間,我在外麵。
燈熄了,四周一片漆黑。夜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可我卻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顫抖。丈夫能感覺到我內心的哭泣,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可是我恨他。我父母眼中的驕傲呀,幾時受過如此的委屈,而且我受委屈的時候,丈夫毫無作為。現在,他除了傳遞一點體溫以外,仍然毫無表示。而且沒多久,我竟聽到了他的鼾聲,還有婆婆的鼾聲,我的心好悲涼,也好疲憊,終於有那麼一刻,我也熬不住了。
等我再睜開眼時,窗外已蒙蒙亮了。我的頭很疼,閉著眼,默默地熬了一會兒時辰。聽到街上有了腳步聲,而且慢慢多起來,就起身,準備早餐。
一切快弄好的時候,婆婆和丈夫起來了。丈夫匆匆吃了早飯,上班了。
家裏隻剩下我和婆婆,我是不肯讓尷尬繼續的,就對婆婆說,“媽,咱們去海邊走走吧?”婆婆看了看我,有些吃驚,可還是答應了。
鎖上門,緩緩地向海邊走著。我一邊走,一邊尋思著,終於我努了努力,對婆婆說,“媽,對於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希望您別往心裏去。你知道,我們家裏就我一個女兒,父母很寵我,所以就很任性,但我絕對不會不尊重您。”婆婆有些驚訝,臉上也若隱若現地有些窘,“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她努力地掩飾自己的態度。
“其實,我和小海挺好的,倒是您二老年歲大了,可要多注意身體。我們又不在身邊,隻能靠哥哥嫂子照顧你們了,嫂子她,對你們還好吧?”我看了一眼婆婆。她不再看我,忙不迭地回答,“好,好著呢,你嫂子挺好的。”我明明知道她在撒謊,也不去揭穿她,隻是順著她,說,“那就好,那我們就放心了,要不,我們還得惦記著。”一通胡亂地閑聊,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一片烏雲終於散了,這就是我和婆婆第一次較量:婆婆來興師問罪,而我選擇了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