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然和纖纖被帶走，我仍是坐在男人身邊。
    男人的手指撫上我的顏，從額頭至下巴，一遍一遍，從頭至尾，輕輕細細地摩挲，似乎，如是收去了手，這張容顏便悄然逝去了。
    良久，男人打破沉寂
    “你可是畏懼了我？”許久，男人長歎一息，“清楊，你是否是畏懼了我？”
    “……”我抬頭，又低下頭去。
    “清楊，”男人的聲響是頹廢後的心痛，“你的心，是否隻屬於秦修？”
    “不，”我終於開口，“我愛清逸，清音，愛嘉然，纖纖，愛秦修，方澤……”
    “我甚至，愛那時，溫柔的你……”
    我稍作停頓。
    “請原諒我曾經的無知，愛是互相的，愛我的人願用愛來贖我的心，但我從不曾知曉……我質疑清逸，輕視清音，拒絕嘉然，厭惡纖纖，責備秦修，誤解方澤，怨念於你……如今，我不願，也不會錯過，他們與你的愛是我一生令我欣喜的精神支柱，我，不會對你們吝惜哪怕一絲的愛……直到永遠……”
    “我愛你們……
    幾聲鳥鳴劃過，窗沿上的鳥撲朔翅翼，踮足躍去了樹枝，綠葉顫動，寵溺地盤旋而落。
    我輕輕地，用手環住男人的腰際，用一個肖清楊畢生最溫柔的擁抱，淨化男人。
    “清楊……”男人壓低顫聲，抑製哭泣。
    “哭罷，”我輕聲道，“哭出便好。”
    男人呼出幾口氣息，終是穩住了情緒。
    “清楊，你還記得那個電話麼？”男人問。
    “嗯。”
    “是有歸屬地的。”
    我定住了，將信將疑地抬頭。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介意我那難猜測的暗語？
    “他們就要來了，”男人幽聲歎息，“可我無法將你帶走。”
    “不，”我笑笑，睜看眼簾，“我喜歡遊戲。”
    我起身，“帶我去罷，遊戲也快開始了。”
    一些保鏢走來帶走我，我回頭，對著一成不變的黑暗景致微微揚唇。
    又是一個充滿利用的微笑。除去得知歸屬地的事實，我暗自揣測，嘉然應是在男人集團潛伏的諜中之諜，事實上，無論政治方向，還是愛情觀念，都與男人對立，因此，嘉然的敗露無疑會對男人引起威脅，甚至造成恐慌，我曉，若是隻是我，男人不會因小失大，畢竟嘉然是一個不小的人才，唯有是其他事件所致，才會使嘉然罪不可赦。
    這樣看來，方才感人言語的試探也無了效用，是的，方才柔情的言語，事實上確鑿的並不多。
    而歸屬地的事實，也隻能解釋成男人留久恐暴露行蹤，不得不轉移場所，如此一來，又可使秦修與清逸趕來時正巧看見愛人與弟弟的屍體，心中不免悲愴。此等報複，好不爽快。
    我被帶去了屋，聽見門被鎖上，光明消散。
    “能告訴我周圍有什麼麼？”我開口，房間應是不大，不見回聲。
    “嗯，”纖纖停頓片刻，“你的旁邊一張桌子，桌上有鑰匙，斜對麵一扇窗戶，對麵牆上鑲嵌有微型炸彈，桎梏你的是帶鎖的手銬，鉗製我的是繩索，而禁錮嘉然的，是沒有鎖的鐵鏈。”
    “炸彈時間是多少？”
    “五分鍾。”
    我沉頓，嘉然開口。
    “我有刀。”他將刀扔給纖纖，幾秒後，纖纖解去繩索。
    “不要碰，”嘉然說，“不要用刀觸碰炸彈，可能會引爆。”
    “還有多久？”我問。
    “四分零八秒。”
    “纖纖，你看桌上的鑰匙模樣是開門鎖還是手銬。”
    “應是手銬。”
    “麻煩遞過來下。”
    纖纖走來開我身後的鎖，我沉吟一陣，忽感有異，正想阻止，纖纖卻已將鑰匙插入匙孔。
    纖纖停下動作，應是臉色極難看地低聲開口：“肖清楊，鑰匙不對……”
    “那就掣出。”
    “掣不出了……”
    我屏住呼吸，倒吸口氣，輕聲說：“纖纖，你從窗戶出去，接下來的事由我與嘉然解決。”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響不顯異樣。
    “不……”纖纖哭喊。
    “放棄罷，纖纖……”我歎息。
    “出去罷，纖纖……”
    “不，你們等一下……”纖纖繼續轉動鑰匙，帶哭腔地說。
    “聽話，我可算是你的長兄。”我說。
    “纖纖，出去罷……”嘉然開口，語氣溫柔含笑，誘哄著說，“我答應你，會和你在一起。”
    “不……嘉然…不……”纖纖哭號著，瘋狂地扭動鑰匙，“一定……一定有辦法的！”
    “出去！！”我與嘉然聲響不謀而合。
    聲響極大，似乎秒表暫停了計時，纖纖屏息了泣聲。
    “將桌子墊上，”幾秒後，嘉然放柔聲音，“跳出去時小心些。”
    纖纖抑製哭腔，輕聲開口，“你們…”
    “一定要出來。”
    我們沒有作答，沉寂一陣，待纖纖出了窗。
    “還有多久？”我問。
    “三分四十秒。”
    “肖清楊真是好命，會與嘉然在一起。”我說，微微一笑，或許是隱有紳士的血液在體中，送走纖纖，心便落下許多，穩下口氣，也終有了從容赴死的條件。
    “不，”嘉然開口，“纖纖還了刀，我自有辦法救你。”
    一陣砍聲響起，我心一驚。
    “你在幹什麼？嘉然！”我大喊。
    “你待我救你便好……”嘉然輕聲言罷，又一聲重響。
    “嘉然……”我抑住哭聲。
    不要……就算是逝去，也請不要舍棄曾經為清楊倒咖啡的雙手，哪怕，你是為了摯愛的清楊……
    吱——吱——
    骨與刀相觸的悚然聲響，我似乎嗅出自他手腕處濺出的血鏽味。
    滴——
    應是倒數三十秒。
    我知自己已猜中，淚水湧出，“嘉然，若你解開桎梏，自己走，萬不要管我……”
    求你……我不願再辜負人心……清楊命薄，已無力回天，所以，請不要救我……
    “清楊……”他嘔一口血，虛弱地拚湊斷續話語。
    “曾是初次遇你……就知道……我定會愛上你……不因你惑世的容顏……隻一個微笑……一個充滿挑釁與憂鬱的微笑……”
    “不，不要再說了，嘉然……”我哭喊。
    我不要勝似遺言的告白，不要淒美專情的驪歌，我隻要，再與你共處哪怕瞬間，哪怕隻是人生長河中轉瞬的幾天……
    一聲骨地斷裂，他“解除”了桎梏。
    滴——倒數十秒……
    “我知道……”
    “快走……”我無力哭喊。
    倒數八秒。
    “我的一生……”
    “不要管我…嘉然…”我跪下地麵，淚水肆流。
    倒數六秒。
    “從來……”
    倒數五秒。
    “不會後悔……”
    “快走，嘉然……快走……”
    三秒。
    兩秒。
    我感受他搖晃著走來。
    “愛過你……”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