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嘉然坐在床沿，綻開笑容。
    “嗯。”我坐起，頭很沉。
    “早餐想吃些什麼？”
    “酒咖啡。”
    他停了笑容，望我許久，焦灼的眼神，膠著這時間。
    “昨日的咖啡真似摻了酒，”我聳肩，“是否讓你聽取了我那些不算秘密的秘密？”
    “抱歉，我已記不起。”
    “何妨，再講一遍也無妨，”我歎息，笑笑，“我母親自殺了，然後，秦修失蹤了。”
    “清楊，你太過可怕，”他惋痛，“卻是令眾人，也為之傾倒。”
    “嗬，眾人？”我冷笑。
    我若是贏得眾人愛慕，何來如今的孤獨。
    “我想出門，”我頓了頓，“請不要跟隨我，嘉然。”
    對麵的人愕然，歎氣。
    “嗯。”
    門外的春風宜人，我不自然地暗罵。
    好天氣，才甚是惱人。
    我無心上班，既然總裁都不知所蹤，我又助理誰。但本該是守靈的時日，昨日竟隨嘉然喝咖啡。
    不孝之子。
    如今竟輪到清逸去整頓後事。我看表，準備與清逸會麵。
    “清楊，來了。”她方才接完電話，放下手機，極速穩健地接兩杯水，遞我一杯，我擺手回絕，她在長椅上安坐下，優雅地交疊雙腿。
    “嗯，昨日有事。”我走近，挨清逸坐下。
    “是否……聯係不上秦修？”她微微側頭，心憐地望我。
    “嗯。”
    “……”她欲言卻止，一雙洞悉世事的清眸蒙上困擾。
    “你知道……他在哪？”我仰頭闔眼，努力掩住瞳中興奮。
    “不……”她搖頭，無力再語。她是不知，還是不願，我無從知曉。
    坐在殯儀館的階梯，可以清楚望見欲墜的夕陽，掩在朧雲中，恍惚不定，也顯不大亮，暗影相綽，閃爍朦朧。
    令人悲傷的夕陽。它的殘美倒勾起我的心緒，又想恥笑自己。同是一般，它到絕境中的自然要比我安穩得多。
    “想什麼？”清逸遞上啤酒。
    “很多。”我將煙頭掐滅，接過啤酒。
    靜得可怕的時間，我可以感到它的流動，穿過指尖，撫過心髒，又狠狠纏住。
    又是清晨，第二天的守靈又隨時間流過，我走進停屍房，母親的神色蒼白，靜躺在冰櫃，手腕處依稀還有一道深痕，但是我看不清，我不敢看清。
    有腳步聲靠近，淡淡的腳步，淺淺的典雅高跟聲。
    “如果不安，就莫要勉強了，”清逸走近，“清楊，去做你想做的事，這裏交給我就罷。”
    我看向她的眸，那雙洞悉世事與人心的眼眸，我突然想起清逸一笑而過地講述身世，無可奈何地道出那些辛酸的故事。這雙眼眸太過清澈了，睿智地流淌著，仿佛就算是一生的悲慘經曆，都是有方法釋然的。
    它們令我的雙眼驟然模糊。
    我走了，就連自己都不知為何悲痛的時日，清逸，她看出了，她的弟弟，在悲傷與痛苦間徘徊——母親與秦修的消失間交錯。她，與我通那一半血緣的神奇靈犀卻頂過父母親，手足情的經典默契，甚至，比那些還要清晰的多，確切的多。
    我在路上時，一遍一遍撥打秦修的電話，這樣機械的女聲，似乎又回到了清逸失蹤的那個晚上，我絕望，哪怕是接通了不語，我也會高興，至少，那不會讓清逸的善意成為徒勞。
    我乘坐公車回家，公車很擠，我在人群攢動中一刻不停地緊握手機，一刻不停地聆聽心碎。
    嘶——
    因急刹車，我身形不穩，不慎撞上身後的人，我轉身道歉。
    “抱歉，我……”
    “讓你在我懷中待著便好，撞著哪了？”
    我看著眼前的人，手機落地，我聞不見嘈雜的聲音，耳中隻剩這般溫柔細語……
    “秦修……”我望他——他的懷中，是剛被我不慎撞上的方澤。
    就似，在額間贈我狠狠一棒。
    不錯，想些時日的照片，主角也正是他們。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手機的提示仍響，蒼白地回旋。
    他們的眼神，依舊冷淡，就如同這個世界，不該留我。
    清逸，你可是上帝？你是否在懲罰我那自私秉性，如是你已早知，那麼此時，倒不如讓我永不見他……
    “你好，請問我們認識麼？”
    四目相會。
    我突然想嘲笑自己，我找了如此之久的人如今與我四目相會，如今問我是否相識，我又是那般恐懼。
    他們，是演戲，還是他們記憶已去？那些愛語，那些承諾，是被藏匿，還是已被拋棄？我想問，但我問不得……
    “不認得，不認得……”我攏踵地下車，嘴中顫抖地重複著痛徹心扉的字眼……是的，不認得，你我兩次相遇，不過萍水相逢，你我兩度相愛，也不過逢場作戲。
    心被用力撕扯，那個懷抱，當初何不是我日日占有，那些細語，當初何不是我夜夜聽取？
    清楊，我失去了不該失去的東西，如今找到了，而他已不複當初……
    秦修，這是你往昔的話，今日，卻落在我心上，真是命運弄人……
    我錯了，一切都錯了，到底錯了。
    清逸，饒了我罷……
    “清楊！！”
    我回頭驚愕欣喜地看著車窗上咆哮的秦修，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