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螢火
    2007年，也就是六年前，我考上了省重點高中--一川高中。還記得報名是在八月初，那人擠人的麵試廳戰場一樣，我大汗淋漓地被夾在人群中，周圍是一張張年輕興奮的麵孔。家長們使勁推著自己的孩子往前擠，不顧從各處湧來的謾罵與埋怨。那時我才十五歲，初中的好友說十五歲是金牛座女生最美的一年，於是我最美的一年，便從這使人汗如雨下，蒸籠一般的麵試廳開始了。
    在令人發指的軍訓磨礪後，我認識了天黎和安然。
    ＂啊～～～～～!＂安然一邊尖叫著一邊朝我撲來，然後指著她曬成烏骨雞的脖子，殺豬般嚎叫：＂我水靈靈的肌膚，全毀在這熊熊烈日下了！＂
    天黎白了她一眼：＂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是誰說要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卻不塗防曬霜的？你看看人家塵語！＂他的手指往我腦門一戳，＂她可是未雨綢繆。＂
    我歎息：＂抱歉，天黎，我什麼都沒抹，讓您老失望了。＂
    天黎和安然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打量了我半天，然後••••••
    ＂你這曬不黑吃不胖的妖孽！＂安然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伸手向天黎求救，他洋洋得意地在旁觀看，一臉滿不在乎的欠拍表情。
    ＂你們女生的事，我管不著。＂這小崽子露出招人一笑，轉身裝作要離開。
    ＂你••••••＂我快沒氣時安然這暴力女才鬆開了手。
    可我很開心。
    ＂天黎？＂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柔的男生的聲音，轉身一看，一個如畫的優美蒼白的少年立在身前。我和安然呆掉了。
    天黎也回頭，然後興奮地喊道：＂青岸！你也分到了這一班？太巧了！＂
    那個叫青岸的男生笑了笑：＂是啊，真巧。＂
    高中的課程就這麼開始了，在充滿蟬鳴與陽光的夏天。
    我、安然、青岸、天黎理所當然地成了好朋友，仿佛命運早就做好安排。
    安然是校花等級的大美人，身材高挑、前突後翹，皮膚僅用了短短一周就從烏骨雞進化為白鳳凰，一頭黑亮柔順的長發，動人的大眼，動漫人物似的長睫毛，是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
    天黎一米八七的身形修長卻不顯瘦，細長微翹的雙眼，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算是重量級帥哥一枚。
    至於青岸••••••簡直是個人神共憤的存在！男生怎麼會有那樣白皙透明的肌膚？怎麼會有那麼迷人的雙眼皮大眼？怎麼會有那麼長那麼翹的睫毛？怎麼會有如此紅嫩水靈的薄唇？
    而我，則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女生。
    我一直很奇怪青岸為什麼沒參加軍訓，後來從天黎那兒得知，青岸有先天性心髒病，我當時的表情足以用目瞪口呆形容。怪不得青岸總帶著一種蒼白的憂傷感，這十幾年他就那樣生活在無形的牢籠裏，無法放聲大笑、無法盡情奔跑、無法衝別人發火••••••對青岸的看法，也是從那時就改變了。
    ＂秋老虎＂正無所顧忌地肆虐著，每天五點起床，仰頭猛灌一杯咖啡，一天就這麼開始了。剛剛七點，溫度就驟然上漲，太陽在萬裏無雲的天空上普照大地，我和安然狗似的伸舌頭降溫。
    ＂喂，安然，注意點淑女形象。＂天黎給了我倆一個小白眼。
    安然將舌頭收回去：＂你怎麼不批評塵語啊？就隻知道教育我。＂
    天黎甩給我一個大大的白眼，從鼻孔裏哼出一段冷氣：＂塵語？我真懷疑她是不是個女人。＂
    我將舌頭收回，麵無表情地反擊：＂我不是“女人“，我還處於少女階段，少女好不？＂
    天黎盯著我一頭短短的卷發和平坦如高速公路的胸部不語。我悄悄雙手交叉擋在胸前。
    ＂還少女？＂他翻開英語書，指著上麵一個外國小男孩的頭像給我看，＂你若有著一雙迷人的湛藍雙眼，就和這個小正太差不多了。＂
    ＂這不挺好麼？＂安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自然卷短發，挺著身前傲人的輪廓，笑得一臉母性的慈祥。
    我已經無話可說，此時上課鈴識時務地響起，於是每個人收回各自的思緒，投入到了該死的物理課中。
    我每天早晨坐公交上學，中午留在學校，晚自習放學後再坐公車回去。安然是住宿生，天黎騎著他幾千元的美利達山地車。青岸則是一次偶然，才知曉我和他竟坐同一路公交。
    校外柵欄上鬱鬱青青，纏滿眩目的藤蔓，人行道旁高大的法國梧桐靜默在月光中，樹邊的路燈散發出微弱的燈光，在樹幹上打下淡黃的烙印。偶爾有一兩隻螢火蟲從校門口的站台前飛過，留下一串河流似的綠色光影。
    我立在站牌下等車，不知何時，一個優美蒼白的少年走到我身邊，我抬頭，看見青岸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真好，有人可以陪我等車了。＂他說，略微一笑，酒窩若隱若現。
    ＂嗯。＂我點頭。
    陸續有幾個上完自習的女生來站台等車，眼睛時不時朝修長俊美如王子一般的青岸瞄去。我突然有種母憑子貴的優越感，於是得意地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他問，聲音溫柔至極。
    ＂啊，我在想，你是不是從小就這麼引人注目啊？哈哈•••像明星一樣。＂青岸露出無奈的表情：＂明星？有嗎？＂
    ＂這你就需要問那些在背後偷瞄你的女生了。＂
    他果然向那些女生看去，惹來女生們的一陣驚慌與興奮。
    ＂看出點眉目沒有？＂
    青岸呆萌了幾秒，搖頭。
    我被其純潔遲鈍的大腦雷得外焦裏嫩，倒吸涼氣：＂沒什麼，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巨型嬰兒。
    他更呆了：＂你語速好快，像天黎一樣。＂
    ＂天黎？別把我和那個毒舌男相提並論，我比他善良友好多了。＂我徹底懷疑初中三年天黎怎麼能和青岸成為好朋友？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公車姍姍來遲，我和青岸上了車。
    ＂你住哪？＂他問。
    ＂潭源校區，你呢？＂
    ＂和你一樣。＂
    ＂••••••＂
    ＂你住幾棟？＂我問道。
    ＂35棟，你呢？＂
    ＂和你一樣。＂
    ＂•••••••＂
    ＂我家在六樓，你住幾樓？＂他問。
    ＂•••五樓。＂
    ＂未免也太巧了••••••＂我和他異口同聲道，滿臉難以置信。
    兩隻螢火蟲默默趴在公車的窗麵上，肚子裏發出神奇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