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想最後傷心難過，所以得現在就和齊弋撇清關係嗎？我摸摸鼻尖——還真做不到啊……自己畢竟是有血有肉心性有思想的人而並非機器，不是按下“Begin”鍵就能依照已經設定好的內容執行程序任務。
    前方的男人開口道，“你在二樓的那段時間，我巡視了一樓，無意間聽見了還算有用的情報。”
    “哦——”我敷衍地答應一聲。
    無論誰，隻要和一個人有過比較密切的交集，再想對對方不聞不問，當做陌生人那樣對待，都是一件違背自己本心的事吧，不管初衷是什麼、就算以“這是為兩人都好”做借口，那也隻能演化成自以為是的行動而已。
    “有人想強勢收購福利院，但是院長的態度很堅決，他說自己和那幫孩子們的關係是……羈絆。”
    “嗯——”
    因為不想讓自己在結局時難受，就得疏遠他、冷落他，用自私當做保護自身的盾牌，用自私當做無形攻擊對方的武器……還真他媽的可恥。我自認不是個濫好人，也不想就這樣變成個冷漠的人，確實，齊弋那貨專製、霸道、嘴壞、性格惡劣，可謂缺點頗多，並且和我認識不到半個月。但與他共同經曆過的事像印章一般狠狠烙進我腦子裏，無論抬杠、搭救，甚至那意料之外的吻。
    “蘇鯉。”沙凜見我心不在焉，喚了句。
    “嗯——”
    沙凜和齊弋，說白了就是同族兄弟，卻因為勞什子的“平衡”“規矩”就得相愛相……哦不對，自相殘殺，法則本身沒有錯，他們本身也沒有錯，誰都無錯，卻依舊逃不過悲劇般的結局。試問既然老天給了齊弋出生的機會，為什麼在他年華正盛時要剝奪其存在的權利？
    前方的男人忽然停住腳步，任我一頭撞上他的脊背。
    他沒有回身，單單胳膊向後拽緊了我的手腕，“至高位麵的種族，壽命幾乎是無限的，不死不老。日子過得單調而乏味，漫長的時光下其性格變得越來越冷漠，逐漸忘記了‘生活’的滋味，存在的意義。”自言自語般的講完這些，他稍作停頓，似乎想等我徹底拉回思緒。
    良久，兩人如同雕塑站立不動，氣氛也微妙起來。
    對方慢慢放鬆了手勁，繼續道，“人類不同，鮮有活過百年的特例，他們脆弱、渺小，個體所出現的時間在我看來隻有彈指一瞬。但是上天隻給了人類肉體和模具，真正注入靈魂的是他們自己，或外向、或內斂，或不拘小節、或沉穩冷靜，可以活得平庸也可以活得精彩，在隻有不到百年的時間裏哭、笑、喜、怒……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和社會製度，短暫的生命被壓縮精煉，卻不妨礙其成為物質位麵的統治者——以上是傅客隱的原話，當初令我嗤之以鼻的原話。”
    我低頭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幹嘛突然對我說這些沒頭沒尾的？”
    “此刻想來，也許我正在慢慢認同他的觀點。蘇鯉，你身上缺點很多，人性的劣根也不少，但正因為這樣才真實，你算十幾億分之一，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一個，卻是我千年來唯一關注過的一個。你應該走得更遠，活得更鮮明，所以不要被其他男人左右感情。”
    我品了品對方話裏的意味，繼而忍不住失笑道，“總覺得被你變相地安慰了呢……”
    舉起另一隻手從後麵越過他的臂膀，憑感覺找尋到其左邊胸腔的位置，用掌心覆上。不出所料，那裏一片安靜。“沙凜，對人類來說，這個地方的深處跳動有一樣東西，名叫心髒，很脆弱也很重要。如果說大腦是儲備記憶和提供旨意的中樞，那麼心髒便是產生情感和遵從本意的收納器，哭、笑、喜、怒，都由這裏產生，也由這裏歿滅。”
    就著他抓握我腕部的姿勢上抬手臂，讓其胳膊折彎在他自己身後、其手背貼上我的左胸，“你看，不一樣的吧？我終究隻是個脆弱、渺小的人類。被賦予了一具軀殼，卻舍棄了某些感情，那才是作為人類最最悲哀的事啊……”
    慢慢鬆手，結束了兩人間略顯怪異的動作，“對我來說，隻有活得‘人性化’，才會活得鮮明。”
    男人沉默，第一次露出不解的表情，眸裏的黑色聚了又散，散了又重新凝塑成形。
    我挪到與其並排的位置，哥倆兒好地用肘子倒騰了他一下，“簡單歸納——我沒有那麼懦弱，也並非你想象的那般果斷。”
    “沒關係……”沙凜喃喃自語，半合了眼皮，抬頭時目光中的霧氣已經不見。
    “嗯？什麼沒關係？你後麵還有話沒說完吧？那啥，咱倆剛才怎麼聊著聊著交流的基調就變成深沉的了啊？！這讓我沒槽可吐啊！哎喂，就這樣不負責任轉身走了嗎混蛋，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