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騰地將起床氣發泄完畢後。
    我坐在床沿，一臉“嚴肅”地望向蜷縮於角落的那隻靈，手向下指，“這是我家，雖然你屬於‘非典型性物種’，但是沒有主人的允許就不能擅自入戶，你懂？”
    它立馬點頭。
    “對了，你為什麼會爬到我床上來？”
    那隻靈無法言語，抬起腦袋盯著我的右腕處，凸出的眼中貪婪未熄。
    我思考了幾秒，隨後伸長胳膊向左移動，它的眼球就跟著往左轉，向右移動，它的眼球就跟著往右轉。“你想要‘無念’——我腕上戴的這串珠子？”
    點頭。
    誒呦我去，這問題可就嚴重了！深更半夜未經允許登堂入室不說、還妄圖搶奪小爺的個人財產！
    “它，是我的，勸你別再打什麼鬼主意。”我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走吧。”靈小心翼翼地瞄我一眼，在確定我是真的放行時慢慢站起身，轉過去融進牆壁消失不見。期間，我半感慨半威脅地摩挲著下頜用恰好它能聽見的聲音嘀咕到，“嗨，《英漢詞典》還是不順手，下次應該在枕邊放成榔頭或菜刀之類的東西……”
    果然，那熊孩子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
    我沒時間再深究‘無念’引靈的事，匆匆穿好衣服，開著車子來到了醫院。
    這座建築是六零年由市政府投資初建，十年前在私人的讚助下擴大了規模。主要呈‘品’字形，中間高兩邊低，對稱結構。
    醫院屬於陰氣極重的地方，撇開太平間不論，每年死在黑心醫生手術刀下的患者、被親生母親殘忍引流的胎兒就不計其數。它們大多會轉世投胎，但也不排除個別怨氣忒重的自願留下禍害他人。
    今天之前，我見過無數摸樣獵奇的魂靈，它們無一例外對我沒有任何惡意，可現在不同了，不知是我命運的哪根指針被撥亂，不光能觸摸它們、與之進行簡單的“交流”，還變成了十分吸引靈的體質。
    既然如此，便更得謹慎行事。
    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齊弋，我先來到門房，敲了敲玻璃。
    保安大哥走過來，打量了下我問：“小兄弟，有事？”我佯裝不好意思地說：“您看著大半夜的，我一人兒去探望家屬也挺害怕的，能不能借我個手電筒用用？”對方失笑道，“不是有燈嘛！”“萬一燈忽然滅了呢？咱得拿個手電以防萬一、以防萬一。”
    “嗬嗬，看不出來你一個大男孩膽子卻真是小。”說是這麼說，他還是很好心地找了一隻手電筒給我。銀白色，老式造型，結實又耐用，正對我的胃口，不光能用它照明關鍵時刻還能當武器防身。
    也不多做解釋，我簡單謝過後就離開了。
    路過前台，看見那個值班的小護士在偷懶打瞌睡，我曲起指節扣了扣台麵兒，“請問解剖室怎麼走？”她猛然驚醒，“啊，抱歉抱歉。”旋即看到我後眼睛一亮，“唰”地站起來，“這位先生，你……剛才說什麼？”
    我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她回答道，“下到負一樓左拐直走，盡頭的那間就是。”趕緊補充說：“我可以為你帶路。”
    拒絕了她的熱情，我覺得單獨行動更好一些，女性本來就陰氣盛陽氣弱，萬一有什麼東西玩個“附身”之類的，我還真沒轍了。況且，負一樓，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一路走來倒也暫時平靜無事。
    可當我剛坐電梯下來，還未鬆弛緊繃的神經，頭頂的光源忽然全部熄了。
    看吧……
    愣了幾秒鍾，我左轉的同時擰亮手電。誰知前方忽然竄過一道黑影，來不及仔細查看，隻覺厲風呼嘯，對方一腳踹向我的腰側。我堪堪躲開，心裏驚異——呀嗬，這隻魂靈還挺能打！
    第二次自己就沒那麼好運了，腕間一痛被對方死死攥住，手電筒也掉落到地麵上去。他得勢不饒人，將我整個身體結結實實地抵在走廊牆壁上，一手舉著我的雙腕死死摁牢，曲起一腿將我的雙腿固定住，另一手則橫於我的喉間，隨時準備來個致命一擊。
    實力的差距就這麼回事兒，不是你很弱，而是誰讓你倒黴碰到個比你強的家夥呢。
    對方應該是個人類，很有氣勢極具侵略性，我倆挨得太近，能聽聞彼此的呼吸聲。鼻下是他濃鬱的男性氣息，似是荷爾蒙夾雜著些煙草味道。我想說話，但喉間的那隻手阻礙了我，嚐試著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放棄了掙紮，擺出一副順從的樣子。對方見狀，僵持了一陣便慢慢移開橫在我喉嚨前的那隻手，逐漸向下，摩挲到我的腰際幾番揉捏，正當我納悶他在幹嘛時，那貨開了口，很是驚訝，“可惜了，如此極佳的手感……嘖，竟然是個男人。”
    日哦……黑暗中我們看不見彼此的容貌，但是那家夥的嗓音我卻再熟悉不過！
    咬牙切齒到，“不好意思啊齊弋‘警官’，小爺殘忍地打破了你與美麗女鬼來段豔情的幻想！”
    “明郯？”那貨意識到什麼立馬放手，可由於剛才我的後腦勺撞上牆壁現在還沒緩過勁來，頭有點暈乎，站立不穩。他覺察到我的不適隻好重新伸出胳膊抄緊我的腰，用雙臂的力量勉強支撐住我的身體。
    “你有心情在言語和行動上各應我，不如認真起來好好考慮考慮當下的形勢。”我補充到。
    事後我才明白，那貨本來出了房間打算透口氣，卻也剛好碰上了頂燈全熄的狀況，敏銳的五感使他察覺到有生物靠近，本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他迅速過來展開攻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隻能自認倒黴。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掉在地上的手電還可以使用。
    須臾，我基本恢複了體力，對方便鬆了手，無視醫院的規章製度點一根煙，優哉遊哉地背靠牆壁抽了起來，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緊張感。
    我微皺眉，說實話，要不是迫不得以我真不想和他搭檔，這貨太邪性，做事都是隨心而為，無組織無紀律，那些個規矩和條條框框都約束不了他，用常理無法去考量他……我不喜歡不好把控的事物。
    “嘻嘻。”略顯尖細的童音突兀響起，我趕緊回神拿手電筒照過去。
    一個女孩子，大概六七歲的年紀，馬尾辮、背帶裙，嬌俏是嬌俏，隻是那渾身的皮膚都呈出一種不自然的白色，令人看了極不舒服。
    身邊的男人勾起嘴角，彈掉煙頭準備上前，我暗暗拽住他，小聲說：“別動手。”“喲，下午打女屍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嘛，怎麼現在想要和平解決？”不理會他的調侃，我簡單解釋，“很奇怪，雖然賣相不好，但我沒有在她身上感覺到煞氣，她應該從未害死過人，最多是喜歡惡作劇而已。”我思慮片刻，“總之……讓我試試。”
    我嚐試著用平和的語調、同時與其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問她：“你叫什麼名字？為何一個人在這裏？”
    女孩低頭想了想，還是告訴我說：“我叫小媛。”她的聲音與人類一般無二，“哥哥，我找不到衛生間了，你能帶我去嗎？”很拙劣的謊言。
    看來這是一款具有語言功能的靈，能夠直接與人類進行交流，不知道屬不屬於高等的存在？不過——小媛……我的腦海中有道靈光閃過。
    點頭，“可以。
    ”見我答應，對方又得寸進尺，“能抱著我去嗎？”
    我想了想依舊點頭，然後在旁邊男人訝異的神色下將那丫頭一把抱起。
    六七歲的“兒童”，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我抱著她，齊弋拿著手電在前方照明，期間時不時側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
    快要到達目的地，懷裏的女孩忽然問道：“哥哥，我可愛嗎？”
    我看了那張慘白的小臉一下，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愛。”
    空氣中逐漸充斥進濃重的血腥味，她的周身開始出現縱橫交錯的劃痕，觸目驚心！她再次發出詭異的嬉笑聲，“現在呢？我還可愛嗎？如果我可愛得話爸爸為什麼會不要我！”
    我將其放到地麵上，故意板著臉，“當然不！容貌的可愛不算可愛，心地善良才是可愛！”
    確實，我有不少壞毛病，例如睡覺不老實、吃雞喜歡把雞皮挑出來等等，但幾年來，終歸還是堅持了個，呃，好習慣，就是每日必看當天的報紙和新聞，托分析強迫症的福，我對瀏覽過的信息記憶比較深刻。當她說自己叫小媛時，我就回憶起了約莫三個月前看過的一篇報道。
    大意是——在這家醫院，有一個叫小媛（化名）的女童患了癌症，可惜醫藥費早已遠超她家庭的承受能力，剛開始，父親還努力打工賺錢，後來卻心灰意冷地拋妻棄子不知去了何處，母親一怒之下將怨氣都撒在女孩身上，用殘忍的方式把她殺死在醫院的某間衛生間內，後幡然醒悟自覺良心有愧選擇了自殺……
    這種事看似有悖人性，卻是真實發生的，畢竟——人心難測。
    “哥哥，”她瞪大眼睛問：“你不怕我？”
    若是單從視覺上來講，我並不會感覺到過多恐懼，遇到一隻靈，隻是將眼睛接收到的畫麵傳達至大腦皮層而已，隻要它煞氣不重，隻要它的攻擊性不是很強，那就代表威脅性很小，所以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當然，遇到某些侵略性極強的靈那我怕也沒用，人家動一動小指便能讓我歇菜……
    我半蹲下身與其視線持平，“感覺得出你並非準備要我性命，頂多想嚇嚇人罷了。”我手掌覆上她的頭頂揉啊揉，“你本性不壞，隻是鬼氣未消，以後別再這麼調皮了。”
    女孩低下頭。當她再次看向我時，全身猙獰的劃痕已經不見。
    “謝謝。”小女孩說這話的同時，走廊的燈毫無預兆地全部亮了。
    她過來攀住我的雙肩，輕輕擁抱了我一下。“哥哥，你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得，被發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