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殺了你……”
    “你說過的，你說過！”雅蘇的語氣有點著急，“你說過你會保護我！”
    她抓住了劉穹握刀的手。
    ——喂！你，你別哭了啊。我會保護你的！
    ——那又有什麼用！
    劉穹刹那就呆住了。
    “你……怎麼舍得殺了我。”
    “你！你什麼意思喂！”代雲濤發懵了，他衝上前去抓住男人的手，“站住！你！什麼意思！”
    男人見他如此反應，來了個玩味的微笑，說：“你們，會被墨魂害死的；所有人，所有和寒風扯上關係的人，你，你們，”他指向了不遠處對蛛絲的攻勢幾乎有些措手無策的人，“都會死的。”
    代雲濤仿佛想起什麼似的，瞳孔猛地縮小。
    ——殺了我吧，你不是知道的麼，你不殺了我，我就會害死你的，軒轅姐姐。
    ——你認為，我會這麼做嗎？
    ——不知道啊，我隻是害怕罷了。其實其他人都無所謂的，就算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弑盡了都無所謂的，隻有你不一樣。唯獨你，我害怕。
    “……混蛋。”代雲濤失神了片刻，忽然揪住了男人的衣領，厲聲怒吼道，“墨魂的毒是不是你們下的！是不是！？”
    這一次，男人任由他拽著衣領，毫不反抗，就是嘴角一抹嘲諷意味的笑容格外刺眼。
    “你……”看著他的笑容，代雲濤忽然平靜下來，“墨魂殿下說，在天火的最深處，有一朵紅和藍混在一起的，無比美麗而絕世無雙的花朵。”他一字一頓，十分明晰。
    “墨魂殿下果然神通廣大呢！”男人笑，手上也順帶撚出幾張符紙。
    代雲濤搖搖頭：“不是哦，不是墨魂殿下‘神通廣大’，而是——”他仍舊揪著男人的衣領，絲毫沒有發現男人手上多出來的符，“那，告訴我吧，怎麼解毒？”
    “解？”
    “啊，真是對不起。我們將它製造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解呢！”
    代雲濤的瞳孔瞬間縮小。
    “你——去死吧！”
    “砍下去！”喬茵茵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和曉夢並排站著，對劉穹說，“砍下去，劉穹哥哥。”聲音很甜，很糯，有點像棉花糖。
    劉穹被著聲音點回了神。
    手上的刀沒有選擇停步，順著一道弧線急速砍下。雅蘇被嚇到了，身後的蛛腿橫過來一隻擋住了刀刃。堅硬的外骨骼和刀刃碰撞發出厚重的響聲，雅蘇順著這個力道退後，躲開了劉穹提高後續砍下來的幾刀，朝著沈公子刺去。
    現在的沈公子身邊，隻剩下了柳芸和任磊。
    意識到情況危急後，曉夢二話不說拿起了自己的蛇形長劍追過去。腳點地麵時通過靈力使得反推力成倍增長，不消三步曉夢就到了和雅蘇並排的為止。
    雅蘇側過頭去，看到了曉夢的側臉。同時，身後的蛛腿繼續擋住了曉夢的蛇形長劍。
    曉夢用腳打了個轉，正麵對向她。
    雅蘇卻忽然站定了。
    隻是視線一直、一直盯著曉夢在看。仿佛想起了什麼。
    “是……是美術……美術課啊……”
    ——劉穹？你的美術考試作品是這個？粘土捏的人？還上好色了！
    ——恩，怎麼樣，能及格不？
    ——恩，肯定能！這個人這麼漂亮，黑亮的頭發和白嫩的皮膚，穿著齊胸襦裙。……咦？你捏的這個人為什麼是個小孩子？為什麼不捏一個大人呢？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我啊，沒有看見她長大哦。
    “你……是她啊……”雅蘇好像恍然大悟了些什麼，語氣卻帶著些許的憤恨，沮喪和淡淡地不甘。
    我哪裏比不上她？
    她又是哪裏的舉世無雙？
    那麼，劉穹，為什麼選擇的不是我，而是她？
    “啊啊，我明白了，”雅蘇忽然抱住頭，雙手抓著頭發，身體顫抖著，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因為他吧，因為有他啊，所以劉穹覺得我惡心了……所以才會這樣的……”她緩緩抬起頭，露出血紅色的眼睛，還有過於恐怖猙獰的正在笑著的嘴。曉夢被嚇了一跳，後退幾步，被隨後趕來的劉穹握住手，穩住了身形。
    雅蘇的紅瞳裏，映著握住曉夢手臂的、劉穹的手。——她顫抖得更加厲害了，仿佛在醞釀著什麼，馬上就要爆發出來了一般。
    對了，她剛剛那一番話，是什麼意思呢？她說的“他”指的是誰呢？男人嗎？可是好像還是有點不對啊……曉夢難得地陷入了思考。
    “瘋子，那是你兒子。”
    劉穹的話忽然出現在她耳邊。
    兒子？！
    沈公子？！
    “那麼讓他去死就好了啊！那樣劉穹就會改變了！讓他去死吧！去死吧！”曉夢反應過來的一瞬，雅蘇忽然鬆開了抓著頭發的手，大聲喊叫著朝沈公子那邊跑去，速度極快，手裏握著不知何時幻化出來的刃。
    曉夢頓了一下，而劉穹是完全沒有反應時間，條件反射般衝上去，拖著曉夢。
    是這樣嗎？
    原來，雅蘇是很重要的嗎？
    “喂喂！我在想什麼啊！”曉夢小聲地叫醒自己，拍拍臉，“為什麼我會在意這些東西呢，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她望了一眼劉穹，將自己的蛇形長劍從那隻被劉穹握住的手上調到了另一隻手，撰緊。
    劉穹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可是還能怎麼辦呢？雅蘇比較快，而且如果是要柳芸任磊擋住她的話，這幾乎不可能。
    曉夢決定把自己的長劍扔過去，就算命中率不高。
    隻是一個嬌小的身影快一步移到沈公子前，替沈公子擋下了來自雅蘇的攻擊——
    “不要！”她受了重重一擊，血液從他的肩膀騰飛出來濡濕了衣服，卻仍然竭盡氣力喊著，“不要傷害他！”
    曉夢看向她，耳邊卻響起了吳承呼喊那個女孩子的聲音。
    等等，
    他的意思是——
    這個女孩就是，
    韓春月？！
    【拾肆】
    吳磊趕快衝上前去，推開雅蘇然後抱住韓春月。雅蘇隨後被趕來的劉穹按住，曉夢再用絲帶攻擊讓其不得動彈。韓春月躺在吳磊懷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雅蘇看向韓春月，眼神帶著厭惡和悲憐。
    “為什麼這麼做呢？”雅蘇說著，看了劉穹一眼，似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他不會感激你的，他什麼都不會知道，你根本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聽她這樣說，韓春月有點艱難地張開眼睛，隱隱約約看到了她的臉，笑了。她無力地翕動著嘴唇，說：“沒關係啊……我這麼做，和他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他來感激？這是我自願的……真的沒有為了什麼呢……”
    “不……不會的！”對於她的話，雅蘇有點激動，“不會不為了什麼的！你騙人！這種情況是不會出現的！不會的！”她想要掙脫，卻被束縛得更緊了。
    “沒有什麼不會的喲……”韓春月俏皮地眨眨眼，聲音很輕。
    “你……”
    雅蘇好像也說不出什麼了，她不再想盡方法掙脫捆住自己的絲帶，而是用自己的眼睛一個個掃過在場的各種人和妖怪——從劉穹到曉夢，再到匆匆趕來的殿主，最後停在了和代雲濤扭打著的男人身上。
    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雅蘇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想哭。
    ——啊，對不起！撞到你了學妹！你沒事吧？
    ——喂喂！才不是學妹！我是雅蘇！高二！
    ——啊？那還真是對不起啊，不過你和我是一個級的哦！幾班？
    原來，他在最開始，也是這樣的嗎？
    ——那個，雅蘇，吃巧克力嗎？
    ——吃！啊呀，這巧克力牌子很貴的喲！
    ——沒事啦，你愛吃就可以了。
    ——那我拿走咯！……咦？劉穹？啊那我就先走了！
    ——誒？哦好，拜拜。
    真是……
    她的眼睛恢複了最初的顏色，也不像剛才那樣激動。她的眼睛裏似乎多了一塊化不了的溫柔，對著男人笑著。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那時候的話……真的離自己很近呢……自己卻根本沒有發現……
    “居然就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呢……”就這樣，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聽她這句話，曉夢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往身旁的劉穹看，又忽然反應過來把自己的頭扭回去。她忽然覺得自己臉有點熱，趕緊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的……不會這麼近的，不會像她說的那樣……這才不是劉穹，不是我要找的人……
    如果是劉穹的話，他一下子就會認出我的吧？
    她又扭過頭去看他，隻是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雅蘇身上。他一直看著，最後又無奈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忽然說，放了她吧。
    “放了她？這種時候可不能開玩笑。”
    “沒開玩笑呢，曉夢，”劉穹轉過頭來，笑容在逆光中有點讓人看不清，“應該可以控製住了，放開她吧。真正的雅蘇回來了。”
    殿主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代雲濤身上來個重重一擊，然後上前查看男人身上的傷，最後看向了雅蘇。接著，她又快速地掃視了結界一周，站直，說：“我知道你們為了什麼而來。所以現在，你們可以帶著那株海棠回去了，我可以保證你們回去的過程安然無恙。——但是有一個人得留下，”她的話語十分冷靜和連貫，沒有一點緊張的意思，倒是帶著一種在生死場上廝殺，熟知和足以洞悉人心的老練。而這和她蘿莉的外表完全不符。她頓了一會兒，舉起手，指向劉穹，接著她的話繼續說道，“劉穹。是的，劉穹要留下。”
    曉夢聽見了這話，想都沒想就站出來，說：“如果劉穹要留下的話，我也不會走。”話一出她有點後悔，更多的是臉紅，但是臉上仍然是一幅堅定的表情。
    “是嗎？”殿主收回手，轉向看著她，“那你還真是偉大——”
    “是嗎？我不這樣覺得，”曉夢收回綁住雅蘇的絲帶，看了看劉穹，編了一個挺圓滿的謊，“我留下，是因為他還欠我一碗腸粉，我要保證他不死。”騙了他，也騙了自己的少女心思。
    是的，曉夢，當“那個人”離開的時候，你就不允許再少女了。她這麼對自己說。
    雅蘇解放之後，第一件事是回到男人身邊。
    “你……你，真的是‘雅蘇’啊，”男人有點不可置信，隨後欣慰地一把把她拉進懷裏，說，“太好了，好久不見。”
    雅蘇擦掉了臉上的眼淚：“嗯，好久不見。”
    看到這幅場麵，殿主顯然有些反感，她直接略過其它妖怪的去留問題，對男人說：“你這是在幹什麼？”
    男人沒有回答他。隻是身體忽然有些顫抖，他忽然輕輕對雅蘇說：“我會護得你周全。”
    雅蘇沒有說什麼，隻是滿眼溫柔地看他。
    然後，她拿出了一把刀。
    當雅蘇把刀拿出來的時候，曉夢忽然很難受似的捂住肚子，又捂住嘴。不一會兒，曉夢臉色就變得很差，而且滿臉的冷汗。
    劉穹見狀，立馬保住曉夢，讓曉夢靠在自己懷裏，然後用雙臂環住她，讓她盡量覺得溫暖。再用靈力舒緩，臉上滿是擔心和心疼。曉夢倒在劉穹懷裏呼呼地大喘氣，看起來真的很難受。劉穹更用力地抱住她，看向雅蘇那邊。
    殿主的視線也在雅蘇身上。這個可怕的蘿莉看著雅蘇的刀，輕輕一笑。
    而雅蘇，則是神色複雜地看了劉穹懷裏的曉夢一眼，又扭過頭來，對男人說：“之前啊，一直為難你了。”
    男人明明是看見了雅蘇手裏的刀，卻依舊把她一擁入懷，說：“是我委屈你了……這一回，我會護得你周全。說到做到。”
    “不……”雅蘇靠在他懷裏，但是最後還是掙脫了他。她接著說：“畢竟，我已經被你保護了那麼久。我啊，一直被人保護著。”
    “所以我希望，這一回，角色調換了。”
    她最終，還是顫抖著舉起刀。
    代雲濤在旁麵冷冷地看著。——他可以事先聲明，不搞定這件事，他是不會走的。
    他，必須得知道知寒的消息。就算隻有一點點。
    那朵，紅藍交彙，開起來漂亮得讓人落淚的，殺戮之花。
    那個金色頭發的女人，或許，正在暗處凝視者他吧？在心底的最深處，那雙紅色的眸子。
    哀哀淒訴著。
    是寒風最高者，和她深愛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