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倩女是不會殺人的。因為隻有博愛的人才能做倩女，她們有保護人們的決心和毅力，有博愛和寬容的心靈，還有對這個世界的希望，是一些非常好的女孩。是的，幾乎每一個倩女最開始都是這樣的。
    恩，在最開始，真的立下了不殺人的誓言，保護人們的誓言。
    ——那最後呢？
    語竹是遊俠，也是文人，更是劍客。三重身份，嫉惡如仇。語竹有一個非常討厭卻無可奈何的人，聽說他到處遊曆拜師學藝就是為了殺死這個人。江楠總是在他暫租的客棧裏看見他練劍，聽說也是為了這個人。
    隻是，這個人是誰江楠還真不知道。
    江楠趁著這半天和語竹搞好了關係，語竹終於不信她是招搖撞騙的神棍了，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而已，剛開始見到他隻是想找話題搭話而已——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而全然不知道幫他趕去身邊邪物的人，就是江楠。為了他拚死拚活去殺每個想要謀死他的怨靈的人，也是江楠。
    語竹身後有一把叫“天斬”的劍，但語竹隻以為這是上一個師傅隨手贈他的劍，於是不知道自己身周想得到這把劍的邪物頗多，可苦了江楠。說起來“天斬”，這是一把很有名的劍，用於人則百戰不殆，用於非人則靈力大增。自隋末消失，之後又在大唐盛世出現在了語竹身上。不過按理來說這把劍自身就十分收斂氣息，要不是因為曉夢劉穹的話江楠還真不知道這把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斬”，那麼那些靈力不高的低級邪物是怎麼知道的呢？
    還不是因為語竹說的那個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人。聽說那個人十分嫉妒語竹得到了這把劍，千方百計想致他於死地，這把劍的消息就是他賣給小邪物們的。邪物是無形的，人的眼睛壓根一點也看不到。語竹是真的隨時有被卷入怨靈結界的危險——甚至聽說已經被卷進去過了，隻是語竹一劍殺了怨靈又出來了。
    物理攻擊對怨靈也是奏效的，這沒錯。
    江楠除了對此表示震驚之餘，還是淡定地保留了自己是倩女的真相。
    ——這個不能說。
    就算是騙語竹，也是為了騙自己。
    “呐，語竹，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江楠和語竹在酒館裏看天邊的斜陽，不知不覺江楠就問了這麼一句，讓語竹驚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向她，斜斜地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和烏黑的頭發上，有一種不可言喻的美麗和柔和。
    “……沒有。”
    “啊？是吧，”江楠沒看見他的目光，依舊以希翼的樣子看著天邊的夕陽漸漸被雲和山埋沒，眼裏充斥著柔和的光芒，像是在想象著什麼，“雖是盛世，心愛之人卻無處可尋，無處可覓啊……”
    感慨著，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牽引著，想要看他一眼。
    她也想轉過頭來對他歎歎一笑。
    ——於是，便四目相對。
    於是半分羞怯半分尷尬，又互相轉回了頭。天邊的斜陽紅的出彩，微風迎麵吹來，帶著遠遠地草香和水汽，吹得人很舒服，簡直讓人沉迷。
    江楠的臉，再也沒有了獵殺怨靈的戾氣。
    ——不遠了。
    ——隻有一天了。
    曉夢坐在自己的房間的床上看自己的手提，就著手繪板畫動漫人設圖。這公司太不負責了，不是有電腦製作部的嗎怎麼還要配音演員自己畫動漫人設，最重要的是吳磊柳芸居然名正言順地朝魅音夢蟬遞了申請表，以畫技不好為由把所有的人設都推給了自己和劉穹！一邊想曉夢又咬牙切齒了起來，卻也隻能無奈地奮筆疾書。
    ——說起來，江楠那個不省心的女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曉夢看了看自己的工作量，決定派柳芸過去跟著江楠然後回來朝自己彙報情況，包括美好地共賞夕陽曉夢也知道了。好嘛，這小丫頭和小竹子進展真快。
    不作死就不會死！
    自從從魅音夢蟬那裏聽說到倩女不會殺人的事情之後，曉夢就覺得江楠果然是一天之後就死，絕對的。江楠明明是對世界充滿希望的，才決定在三千世界行走。但是語竹真的會像她想的那樣麼？如果希望變成絕望，真的隻是需要一個人的距離。
    從三千世界上掉落，真的隻需要一個人。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絕望呢？那樣不就沒事了麼？
    ——曉夢一臉沮喪地無力地趴在手繪板上。
    【捌】
    “呼……呼……”江楠有點累了，在柳芸地攙扶下避開了語竹回了家，拿出床下一大盒藥來給自己上藥，恢複體力和靈力。語竹周圍的怨靈太多了，特別是最近幾天，是因為語竹討厭的那個人開始想要置語竹於死地了麼？
    不會的，江楠不會讓語竹出事的。
    柳芸則一臉無奈地看著她的傷，用繃帶在她手裏打了很多個環還止不住血，隻好小小地抱怨：“笨蛋啊你，身上的傷越多靈力恢複地越慢，我看你的靈力能不能在你的手血流幹內丹破裂之前救回你。內丹和你的生命線是一致的，你又不像我們真正的妖怪，真正的是被刺穿心髒和流幹血液也沒關係。”
    “恩——妖怪好像真的很厲害的樣子哦。”江楠也隻得隨著應和。
    誰知柳芸立刻嚴肅起來，十分認真看著她：“喂，這玩笑可是開不得的——”
    “如果給你這樣的身體的代價是讓你變成被自己操控的傀儡；如果代價是讓所有的希翼都化為流光飛去，你還會覺得妖怪很厲害麼？”
    她一臉的悲戚和認真。
    江楠看著她的臉，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柳芸才覺得剛剛自己好像有點不對，連忙緩和表情連聲歉意。也是剛剛江楠的話觸動了她哪根弦了吧？柳芸暗歎自己還是沒有變得那世外高人一般的處事不驚，又繼續給江楠上藥。
    “總之，以後小心點就是了——你也不要傾心於語竹了，反正他不出兩個時辰就要死了。”
    一句平淡的語氣，卻讓江楠的身子瞬時僵硬。
    “你！你說什麼？！”
    “語竹……語竹不要擔心……江楠不會讓你出事的……”江楠感覺自己的身子已經沒有了力氣，用劍支撐著身體，遠遠地，用纏著繃帶的臉，對著語竹笑。
    如同那日夕陽下的笑。
    語竹看著她，手上的劍，哐當一聲滑落。
    “別笑了……”
    然後毅然轉過身走開，再也看不見了。
    走了，就這樣，這樣子去……
    ——假的吧？
    語竹那漸行漸遠地背影，在江楠眼裏漸漸模糊。
    ——你知道什麼是倩女吧？它和妖怪是一樣的，一副人類的身子，卻依舊是一個被自己支配的傀儡。
    ——以這樣的身子，你怎麼讓他去喜歡你？
    ——他，說過喜歡你麼？
    是啊，這樣的身體，有能夠奢求什麼？也隻需要奢求一下吧？
    你，看著我——
    看著我啊！
    她抬起了手上的劍。
    ——隻要你看看我，沒事的，隻要你看看我。
    ——求求你，看看我啊。
    可語竹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再看她一眼。語竹可能也會畏懼，但這不是畏懼，是厭惡。江楠現在在他眼裏，或許是一個以一個傀儡僵屍一般的身子來靠近他的不知廉恥的女人。是吧？
    為什麼，自己的知己，是一個連人都不是的僵屍呢？
    “語竹，沒事的。倩女哦！我是倩女呢……我不會死的，我會保護你的。就算是流幹血液，刺穿心髒也沒有關係，隻要我的內丹不破裂就好了，連靈魂就都不需要……”
    “你看，我可以保護你吧？”
    當他的仇人把刀刺向他心髒的時候，他就看見江楠拖著滿是傷痕的身子，拿起劍，一刀砍死了他。之後，就這樣笑著對他說了。
    這樣的人，多惡心啊……
    怎麼能夠允許呢？
    也不再管後麵的江楠了，就算是跪在地上求著他也不去看了。哪怕隻是看她一眼而已。
    ——隻需要一眼而已，厭惡也好，嫌棄也好，那也是你送我的禮物啊；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不理不睬。
    江楠的臉不滿的血和淚水。是吧，連一眼都是欠奉是吧？
    沒事，我能看著你就好了，我真的不能奢求太多。但是，但是……什麼呢？
    她全身散架般地撲在地上，連跪坐的力氣都沒有了。身上的血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了，眼前漸漸模糊，幾乎看不清語竹走遠的背影和被風吹起的衣角是什麼樣子的了。
    “哎呀，這副樣子，怎麼去打怨靈啊？”
    耳邊傳來的聲音，居然是墨魂的。是啊，還有幾分鍾，幾分鍾那位大人就來了，以這副殘破的身子該怎麼去辦啊？
    “你真的不去殺人麼？你可是人類的公敵啊！”
    為什麼這聲音又變成魅音夢蟬的？
    可是，真的不去殺人麼？如果自己就是被人殺死的，如果自己能不管那個人的死活。還是，自己為了他，能夠自己去死？那麼，又為什麼殺不了呢？
    “呐，沒事的，你可是倩女啊，如果你決定去殺人，你一定能做到的——”
    “你為了他，已經殺了一個人，不是麼？”
    “那他呢？他是怎麼對你的？”
    語竹忽然定住了，在身後的強大冷氣下，下意識往後看了。
    “這是……什麼啊……”
    ——你為什麼呢？為什麼一眼都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