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三千多年前的九天崇宮。
    “請天帝恩準我與冥府之主下人界捉拿百鬼之首。”當年他還是爭強的天界二殿下。與那冥府之主夜璟雖說沒多少交情，但至少在這天界還算不錯。他們私下打賭誰能拿下百鬼之首，事後清淵便向天帝請示。
    “嗯，也好。讓你下回人界看看俗塵。”天帝點頭同意。
    “不知二殿下有無去人界的準備？”冥府之主夜璟，一張冷峻的臉在清淵眼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如此的欠扁。
    “天帝已準許了。去人界難道還要備上噬魂水嗎？”清淵笑著反問。噬魂水乃冥府懲戒那些反抗的鬼魂的。
    夜璟著一身黑衣，而清淵卻是一身素白。落腳處是一座破廟，許久未有人上供的桌麵已積了厚厚一層灰，角落裏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蛛網。清淵受不了那揚起的灰塵便立刻走到廟外。夜璟則淡然的走出廟內。
    “其實你不必來人界受這苦的，捉百鬼是冥府的事與你二殿下毫無瓜葛。為何還要趟這渾水？”夜璟自然想不到堂堂二殿下會起下界來逛逛的心思。就連清淵自己也不信。
    “搶冥府之主的功勞這種事自然不在話下了。”折扇一開儼然一副人界貴公子的模樣。
    “好，那就看清淵二殿下能否將百鬼收服了。”
    彼時，他們還未相見，還未相識，還未動情，自然也無法預測後來的事。
    夜璟很少親自出來收服鬼魂但對這人界是熟悉的，他自然知道百鬼會在哪，自然也知道清淵不喜人群。所以帶著清淵到人煙稀少之地逛了逛。
    人界的美景比之天界其實也不差，清淵看著山頭開著的白花想。期間夜璟一改平日的少語為清淵說了些人界的事。有那冤死女鬼橋頭向路人索命的，有那幽魂愛上將非禮勿掛在嘴邊的書生的，有那生前相愛死後人鬼殊途的，當然也少不了過了奈何橋一碗湯水前塵盡忘的。清淵聽得不覺無趣，夜璟便繼續說。那遠處的瞎眼說書先生暗暗稱奇。
    入夜，家家戶戶房門緊閉，那門上貼著的門神倒顯得凶神惡煞似是真能驅鬼驅妖般。
    踩在腳下的泥土鬆動卻沾不了鞋。夜晚安靜的詭異，子時正是妖魔鬼怪出沒頻繁之時。鬼氣森森，陰氣四處飄蕩。若在那亂葬崗處或許還能見到數量可觀的遊魂，這些遊魂沒有姓名沒有目的，冥府無從收服。為惡的自有那修道者收去鎖在瓶內化成一灘水。
    遠處樹梢有一個紅影在飄蕩，細看是一件血紅的紗衣。
    走至樹下，夜璟右手食指憑空繞了兩圈而後一指紅紗，紅光一閃。樹底跌出一紅衣女子，不，應該說是紅衣女鬼。
    紅衣女鬼先是一震，而後退後一步單膝跪下，“參見冥主。”雖身形安穩，但聲音中透出明顯的恐懼。
    “紅衣鬼魅，你叫什麼名字？”夜璟並無其他動作，任憑女鬼保持著臣服的姿勢。
    “我叫什麼名字？自來到這樹樁後我便記不起了，我隻知道我要等人。”女鬼遲疑著說出實情，等著等著便什麼都忘了，她隻知道她等了好久，但是都看不見要等的人。路過的行人少之又少，她一一辨認卻未發現要等的那人。
    “念你未曾作惡，去冥府報到吧。前塵忘盡，還有什麼好等的。奈何橋一過，你便不是你了。”夜璟蒼白的臉龐在鬼魅眼裏是何等恐怖。這女子死於出嫁的路上，她執念要等的是那如意郎君。這漏網之魚實屬冥府的疏忽。
    “不，我要等。”情急之下豔衣女鬼站起身拒絕了冥主似乎善意的提議。瞪大的雙眼溫潤，紅唇些微顫抖。胭脂粉黛下是一副焦急的麵孔，可目光卻是堅定的。
    “這可由不得你。入輪回或是灰飛煙散你隻能選其一。”冥主大人不屑與鬼魅多語，這已是極限。
    鬼魅搖了搖頭，緊咬下唇。“我要在這裏等他。我要等他來接我。”
    “你等的是誰？”清淵問道。
    “我等的是誰？”女鬼重複了一遍，又搖搖頭，她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又怎麼知道要等誰。疑惑的鬼魅往後倒退一步，披散的墨發有些淩亂，樣子些許淒慘。
    無心無情的冥主又怎麼會在意這些。召喚出鬼眾將紅衣鬼魅帶走。
    清淵看著夜璟不由搖了搖頭。視線停留在樹梢的紅色嫁衣上。
    “怎麼？天界二殿下可憐她？”聲音的清冷堪比寒冬刮來的風。無情的冥主隻知道盡冥界主人的職責。
    “倘若不過奈何橋會如何？”清淵不答反問。
    “噬魂水。灰飛煙散。”冥主夜璟將結局簡潔的告知，不帶修飾的話語如同他不需修飾的感情。
    清淵無語，雖然知道冥府之主冷血無情，但還是不免感慨。身為神仙，無情是自然，隻是還未到冥界那般。想著冥主威風無邊的樣子，從前還是挺羨慕，可現在卻頓感淒涼。
    “冥界自有冥界的規矩，六界內冥界不無情，那麼非天界不成？”留下清淵在原地站了片刻，那樹梢的紅衣飄下落在了他麵前。
    人分善惡，鬼怪亦如此。誰說妖魔鬼怪應當盡誅滅？
    是否還有誰會在月圓之夜拾起那紅衣鬼魅留下的唯一執念？前塵盡忘的是那癡情鬼魅還是那輪回幾世的情郎？無情的是那昏暗冥府的主人還是那貪戀塵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