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和你說清楚操作，是我的疏忽。”嚴珀結束了顧然肩膀上的塗抹，將錫箔紙卷好放到了一邊，環起胸，他看著顧然，在有些壓抑的氣氛裏，沒有離開的打算，是一副準備談話的架勢，“可是，你為什麼不來問我呢？”
    顧然將手指絞在一起，把頭埋得更低了。
    浴室裏，如雪的浴缸上布滿了點點滴滴的水珠，每一顆水珠都折射著燈光的溫度。顧然和嚴珀坐在一起，勻稱的身材疏忽被襯托得單薄而青澀。
    “對不起。”顧然低低地發出含糊的聲音。
    “為什麼要道歉？”嚴珀平靜地問道。
    顧然眨了眨眼睛，微微抬起頭，飛快地瞟了一眼嚴珀，他答不上來。
    “不來找我，是覺得很尷尬麼？”嚴珀替他做了個一個結論。
    顧然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如果，在這裏的是顧言，你會這樣？”嚴珀意味不明地又問了一句。
    顧然揪在一起的心因為這個名字得以微微的舒展，他想了想，誠實地搖了搖頭。
    “其實，你會對顧言怎麼做……”嚴珀的口吻是一種循循善誘式的沉穩，“那麼對我，也可以怎麼做？”
    顧然緩緩地看向嚴珀，探究一般地放直了目光。
    “之前，我對你，可能有些勉強。”嚴珀淡淡地繼續說道：“大概會讓你對我有一些誤解。”他的眼底安然地翻動著淺淺的光澤，“但如果我們彼此不肯嚐試著了解對方，這樣的誤解說不定會越來越多。”微微靠近了一點顧然，嚴珀提醒一般地問道：“你說對麼？”
    顧然眨了眨眼睛，點頭說：“……對。”
    “既然要代替顧言來照顧你，我其實也希望可以延續顧言的身份。”嚴珀很輕微地動了動嘴角，然後避開燙傷的位置，小心地繞過了顧然的肩膀，輕輕搭住。
    環繞的瞬間帶來的溫度與氣息，讓這個動作看起來溫馨而平和。
    “不過，這一點上，決定權在你。”微微地晃動了一下顧然的肩膀，嚴珀難得顯得平易近人。
    顧然跟著抿了抿嘴角，然後他聽見嚴珀嚴肅卻又認真地說：“但是無論如何，把我當做家人看待。”
    家人……
    兩個字，像是兩點螢火，出乎意料地跳進了顧然的眼睛裏，綻出了星星點點的光亮。
    家人，對於顧然來說，是一個艱難的命題。
    一直以來，他都在自己構築的小世界裏生存著。人與人的關係當中，最生疏的一項，就是家人。他對此的解釋，隻有寥寥的兩種理解。一種來自顧言的過去時，一種來自陸雲朗的現在時。
    可是目前，他的麵前，又出現了另外一種——那是，關於嚴珀的，未來時。
    這一刻，顧然對嚴珀的看法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像是闖進了雄獅領地的小地鼠，正在不知所措地微微顫抖時，雄獅卻將它叼在了嘴邊，向後扔到了自己蓬鬆茂盛的鬃毛裏，然後帶著他行走在草原的晨光裏。
    新的安身之所，柔軟而溫暖，不同於土地的潮濕與陰暗——清晨，顧然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樣。
    坐起身，顧然用手指抓了抓鬆軟的被子，環顧了房間一圈，他掀開被子下了床。
    迅速地洗漱與換裝之後，顧然開門走了出去。
    順著樓梯，顧然一手拿著書包，一手將自己的校服襯衣紐扣係好。
    眼光一抬，他就看見了正往餐桌上擺放早點的嚴珀。
    早晨光線不足，一層亮著一盞又一盞的壁燈，嚴珀拿著餐碟的動作像是被暈染了一般地優雅，仿佛中世紀油畫裏的紳士。
    鼓勵一般地深深呼吸過後，顧然握緊拳頭，率先發出聲音，朝他喊道：“嚴先生……早上好！”
    嚴珀抬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是淡到可以忽略的笑容，回應道：“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