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到顧然家的過程中，顧然沒有一分鍾放棄過說服嚴珀。
    不過顯然，顧然的語言與表達想必存在一定的問題，不然，嚴珀應該也不會至始至終都沒有搭理過他一句。
    車身一停，嚴珀率先打開車門走出去，顧然咬緊牙關地立刻也跟了出去。
    “嚴先生！”顧然飛快地擋在了嚴珀的麵前。
    他的身後是一條通往黝卝黑弄堂盡頭的小路，嚴珀的車是肯定過不去的，但是，比起車，顧然更希望，過不去的，是嚴珀。
    “怎麼了？”天空已經擦黑，路邊昏黃的舊式路燈將光線探到了嚴珀的側臉上，勾勒出深深淺淺的硬卝挺輪廓來。
    顧然翻卝動了一下幹渴的喉嚨，心想，他這一路已經說得夠多的了，不過其中大概八分都是搪塞。現在，他終於忍不住問了實話：“為什麼要去我家？”
    嚴珀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比較柔和地說道：“去你家，和你談一些事情。”
    “哪裏談不行？非要去我家？”顧然“鬥膽”又問了一句。
    嚴珀回答說：“因為在談那件事之前，我很想了解你現在的生活情況。”
    顧然聽到這一句，心頭立刻翻湧上了鋪天蓋地的疑惑，於是不假思索地就說：“我的情況……沒什麼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攔住我？”
    顧然被問得語塞。
    嚴珀抬手覆上了顧然的肩膀，神情在路燈的暈染下忽然間有了一絲一縷的軟化，他說：“可能會讓你覺得突然，不過，今天下午，我已經給澤仁孤兒院的許敏院長打去電卝話……”
    “院長？”顧然立刻抬起了頭。在他的人生裏，院長女士一直扮演著家長的角色。當初他剛剛上高中的時候，孤兒院離學校實在是太遠了，而華承的住校費用又是遠近聞名的高昂。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是院長私下以她自己的名義，替他在學校附近找了一處房子。
    “對。”嚴珀點了點頭，“我和她說，我要收養你。”
    顧然安靜地盯著嚴珀，眨了一下眼睛之後，又眨了一下眼睛。他的樣子費解得簡直是聽到了來自太陽係以外的語言。
    “嚴先生？”顧然皺著眉頭，艱難地複述道：“你……想……收養……”他有些哽住地用手指晃晃蕩蕩地指了指自己，然後擠出一個字：“……我？！”
    “是。”嚴珀清楚地說道，“而且，現在，孤兒院那邊已經在走程序了，具體的文件應該下星期就可以出來……”
    “等等等——”顧然惶恐地向後退了一大步，大吃一驚地看著嚴珀，思維混亂聲音失控地斷斷續續地說道：“嚴先生……我已經快成年了，不需要……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你……我……收養？！”
    嚴珀靜靜地望著顧然，然後越過了他，朝那條黝卝黑的弄堂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去你家說吧。”
    顧然完完全全地愣在了當場，等他反應過來往後看時，他看見嚴珀正彎著腰，麵對一個滿頭發卷的水桶式中年婦女，遞過去一張寫有地址的紙條“……請問，這個地址，怎麼走？”
    矮胖的中年婦女仰望著嚴珀，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濕卝淋卝淋的雙手蹭了蹭睡衣，然後雙手接過去一看，眯著眼睛對嚴珀有些小聲地說道：“……一直直走下去，右拐就是了。不過……那幢沒有六樓……呀。”
    嚴珀順著她說的方向看了看，然後轉過頭對那個中年婦女點頭說了句“謝謝”之後，就大步地往更深更黑的地方走去。
    顧然渾身的血液都湧到腦子裏去了，他握緊了拳頭，拔腿就追了上去。
    嚴珀有了方向感之後就闊步快走了起來，顧然險些沒跟上，等他氣喘籲籲地從鐵製生鏽的樓梯一口氣衝上露台的時候，他看見，嚴珀已經在一片黯淡裏站在了那幢小小的水泥房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