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還想喝這酒。”顏若將茶杯放下，聲音淡得要在空氣中化開。
    “好。”
    蕭衍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情拖過這剩下的半天。
    渾渾噩噩很久後驀然清醒時便已經在床上了。
    窗外還能聽得見依稀的蟲鳴，月光流瀉在錦衾上，蕭衍出神地想抓住那一抹銀白，到頭來，卻是虛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是個合格的殺手。
    木業說，你的情感會將你拉入阿鼻地獄。
    蕭衍當時十四歲，並未放在心上。
    十六歲，蕭衍殺了第一個人，是個官老爺，好色淫邪，那扭曲不甘的麵容時時縈繞在夢中，在夜半一次次將蕭衍驚醒。
    第一次殺人時，蕭衍吐得天昏地暗，無法想象，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你的劍尖溜走的感覺。
    隨後，顏若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不停地接單，蕭衍隻得一次次提劍，那兩個月，大大小小的單子有十三個，人命十五條。
    蕭衍以為他麻木了，但顏若總說他沒有變。
    距上次接單有一年了吧……
    呐，我才十七歲啊。
    蕭衍抓緊了枕頭，淚雨滂沱，嘴角溢出嘶啞的嗚咽。
    這一晚，蕭衍想了很多。
    關於顏若的，關於木業的，關於幕澀的，關於……自己的。
    “喲，醒了。”
    蕭衍一睜眼，下意識用手擋住清晨那生機的光束，眼前是顯眼的紅色。
    微眯著眼，顏若一身紅衣張揚，但眼下有明顯的青黑，是難能的憔悴。
    掀開衾被，蕭衍旁若無人地穿起衣，洗漱。
    “今天我要去見桂寺酒樓的老板，很晚才回來。”
    蕭衍聞言頓了一下，溫聲道：“早點回來。”
    “嗯。”
    蕭衍像往常一樣把劍佩在腰間，再套上一件外衫將劍遮掩，然後出門買酒。
    再次見到秋娘是在荷花亭內。
    蕭衍路過時隻是覺得相像，嚐試著喊了一下，卻真的是她。
    “你今天不在石頭村賣酒？”
    “不了，今天難得休息一天。”秋娘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蕭衍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拜倒在她裙下，她的一喜一嗔都顯得格外有朝氣，不同於大家閨秀的拘謹，雖然長相平凡，但五官隨著表情而生動起來，夾雜著滿滿的嬌媚。
    “這樣啊……”
    看著蕭衍失望的樣子，秋娘不忍心道：“不如你隨我去酒窖好了，我單獨為你開一壇，正好我現在無事。”
    “勞煩了。”蕭衍拱拱手。
    酒窖並不遠，出了城幾裏便可到達，但若是和石頭村裏秋娘的酒肆算起來，著實有一段距離，也不知道一個弱女子是怎麼將那麼多壇酒搬回去。
    秋娘叮鈴當啷開了鎖，木門一開，酒香瞬間彌散。
    “這個地方我可找了好久，最適合貯藏了。”
    秋娘的語氣裏滿是自豪。
    琳琅酒壇三麵環合，頗為壯觀。
    一路聽著秋娘的介紹，走走停停，忽然，秋娘猛地轉身，笑著對蕭衍說：“到了，我去給你開封。”
    為難地看著秋娘忙碌的背影，手幾次握上劍柄又放下，蕭衍苦笑。
    “葫蘆給我。”
    秋娘動作麻利得不可思議，比蕭衍切斷人喉嚨還熟練。
    “好了。”秋娘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晶亮的眼眸裏是釀出好酒的驕傲。
    蕭衍很快付了錢，隨秋娘向外走去。
    “啪嗒”
    香囊滑落，秋娘依舊毫無知覺。
    蕭衍小心地拾起，隻見上麵繡著“司”，字體歪歪扭扭，顯然繡功不到家。
    拍了拍灰，蕭衍遞還給秋娘。
    “讓您見笑了。”秋娘露出了屬於女子的嬌羞，“我對女紅不怎麼在行。”
    “不，繡得很好。”
    蕭衍第一次違心地說出這種話。不知為何，他認為任何負麵情緒都不該在這樣的人兒身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