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傷口，撒上止血藥粉，消毒針具穿線縫合。自始至終，我沒敢抬頭看南辭一眼。
    我害怕看見他暗自隱忍的疼痛，而我更怕看見他容色蒼白，卻輕笑著安慰我說：沒事的，芙蘇，別怕。
    極力壓下顫抖，我每一分動作都盡量平穩輕柔。創傷麵太寬，因而每一針都必須放的長些，再收的緊些。針線穿透血管脈絡，再生生勒緊收合。我難以想象這其中的疼痛，然而南辭未哼一聲，我卻聽見血肉被刺穿的裂響，震穿耳膜直直穿過心髒。
    收針斷線，再細撒一層止血藥，我一圈一圈為他纏上紗布，直到將那刺眼鮮紅纏得看不見。再看南辭，像是已經睡著了，半身陷落仰靠著，眼簾緊閉遮住了一雙幽暗流光，那雙唇不含譏不藏笑隻淺淡舒展，深岱眉宇也寧靜揚開毫無戒備。
    此時他掩去一身張揚霸氣，虛白透明的麵容，淡靜沉穩的氣質，讓我不由得想起在英國看見他的第一眼，與華容還真有幾分神似。
    心中更加柔軟。
    剛才南辭雖沒有半句聲音，可我心裏清楚，那樣的傷勢即便不碰都定然很疼，可他如今闔目舒顏，若不是呼吸急淺低促，我一定以為他此刻睡得香甜。
    幸而血算是止住了，讓他靠著緩一緩也好，於是我也不去叫他。抬眼處見他額前幾縷黑發被冷汗濡濕，顏如墨玉映襯雪色麵容，對比強烈得讓人心疼，我便取了帕子輕輕撥開，又一點一點沿他前額小心擦拭。
    可這樣的動作還是驚擾了他。看他睜開眼睛，我便輕聲喚他：南辭，你可有好一些？
    他望著我良久未語，還未等我弄明白他眼中深烈濃重的疼痛緣由何處，就被他傾身擁進了懷中。
    如此突然的舉動將我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南辭抱住我，而是我此時位置正正壓在他傷處，剛剛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經這一撞不知會不會怎樣。我任他抱著不敢亂動，深怕自己不知輕重讓情況更糟，隻口中急道：南辭，小心你的傷！
    他卻沒有放開我，這樣沉默了一個漫長的喘息，我聽見他說：對不起。
    ——南辭……
    我不明白他好好的為什麼道歉，又聽他問：是不是很後悔，當初遇見我？
    南辭聲音虛飄輕遠，然而每個字都說得清晰，他低低歎：芙蘇，如果沒有遇見我，你不會受傷，不會卷進這些個是是非非，也不會逼著自己做這些事情。
    他放開懷抱，確認般問我：你剛才嚇壞了是麼？
    我便笑：沒有。
    南辭抬起手來，指尖冰涼貼著我臉頰，眉目間滿溢疼惜。他說：芙蘇，你真不會撒謊，你可知道自己臉色已經白成什麼樣子了？
    原來，他滿目愧疚為的是這個。
    於是，便不再否認，我說：南辭，你說的對，剛才我的確嚇壞了，看見你流那麼多血我很害怕，我不想你受傷，更怕你有什麼不測。可是你有句話說錯了，如果沒有遇見你，或許現在我已經死了。
    迎向他目光，我笑得真誠，繼續說：所以，祝南辭，我不後悔遇見你，我很慶幸遇見的是你。
    他眼中驚喜流淌，漸漸都彙作粲然華光。他笑問：這麼說，即便我是最糟糕的禮物，你也不會退貨了？
    我慌忙解釋：那個……我說的是氣話，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芙蘇，我在跟你開玩笑。
    他止住我忙亂的解釋，笑意更甚，然而，卻讓我覺得有什麼不對。
    ——南辭，你那時候故意說這種話激我，是算準了我會離開對麼？
    見他遲遲不語，我已然確定，心裏後怕起來。我問：如果我真的一走了之，你又不願請大夫治傷，你打算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再不止血會很危險？
    南辭麵上笑容漸漸淺淡消失不見，輕輕歎氣，他答：我沒有考慮這麼多，我隻是，隻是擔心你會害怕，我不想你見我這個樣子。
    轉念，他問：可是，芙蘇，你為何又回來了？
    ——因為，因為……
    我仔細回憶，實在也沒什麼很有力的理由，至多是心裏過意不去，見他那時笑容艱澀自己也覺得難過，於是嘴上答：我也沒考慮這麼多……
    可是我很慶幸，自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