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第一章 石蒜花開初見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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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房先隨何常相目光看去,前麵山路上又不知何時何處轉出一個龍海月來。龍海月道,“何將軍何必忌諱我呢?鄧從事隻怕想說,半隊編製那是一十三人,分隊編製當是二十六人,無端少了有兩個人罷?”何常相點頭道,“我以為是那兩人或負傷,或逃脫,方將軍另有安排呢。”鄧房先點頭道,“方將軍向來是個有主意的。這些事情我都不論,他一個人做主。”
龍海月冷笑道,“不用在我麵前假裝,知道你們兩個疑他。他也未必信你們——那少的兩人,方種玉已然在山穀中找到了。”鄧房先道,“大約是武藝較好的兩個,要逃,卻也沒有逃出來。方才我們出來,他那裏又找到了,也不算什麼。”龍海月道,“我有事瞞了方種玉,卻不想瞞鄧從事了。這村人中有兩個逃了出去,乃是姚家的一對祖孫。”何常相道,“若真如此,你怎的不告訴方種玉知道?”
鄧房先冷笑道,“告訴方種玉知道了,他怎麼找蒙古人領賞去?”何常相一凜,道,“這樣便說得通了。”龍海月道,“何將軍還在假裝?那姚氏祖孫不是被你截去了麼?現下,隻怕在於姑娘那裏罷?”何常相道,“這你要問她去了。”說罷身形一晃,右拳一突,直衝龍海月麵門而來,龍海月右手一揮,何常相便一個“黑手高懸”定在那裏。龍海月道,“鄧從事是個讀書人,又不會武功,我便不與你動手。”鄧房先道,“你便是與我動手,又能怎樣?”
龍海月道,“辟火珠的事,不就是於燕飛報給尹山長,尹山長又通給張堂主及李安撫使知道的?如今她約了何常相來,一到這小崖村,你們都見了方種玉,她卻走了。這不見了姚氏祖孫,宋兵也殺過,元軍也搜過,方種玉又找過,不是被她藏起來,還能在哪裏?”
鄧房先道,“她不過是餓了,回去吃飯罷了。你大可以去吳姨媽家裏找找,大約是做了社飯了。”龍海月道,“吳姨媽我鬥不過她,隻抓好你何常相就好了。於燕飛為了你命也肯拚的,那兩個人還交不出來?”又道,“她定是帶那兩人悄悄走了,不然不會吃飯也不叫你。”
這時何常相臉上一笑,背上一鬆,鄧房先見了,也往前麵一眺,原來是渡嘉渡沅來了。龍海月封了何常相身,沒有封何常相的嘴,何常相笑道,“兩位女俠來了。”渡沅年長幾歲還好,渡嘉最喜歡別人叫她女俠了,身上那股行俠仗義的豪氣又出來了,拍著胸脯道,“你和於姑娘盡管尋你們要尋的人去,這裏有我們呢!”渡沅輕聲道,“我們阻得他一陣子,心想他還會再來,於是悄悄跟隨。”龍海月歎道,“你們這是何苦,以為你們兩個,就阻得住我麼?”
渡嘉渡沅對視一眼,長劍出鞘。渡沅道,“海月哥哥,你要跟著他不放,我也隻有跟著你不放了。”龍海月道,“如果能要你跟著我不放,哪怕一輩子拿劍指著我又怎樣呢?”何常相鄧房先二人聞言皆笑,渡嘉渡沅卻都羞紅了臉,渡嘉啐了一口,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便仗劍逼了上去。渡沅見渡嘉冒進,忙在後麵跟上。龍海月哪裏怕得她們兩個來,手又是一揮,二人也定在那裏。
鄧房先道,“龍大哥這樣可不好。她們兩位姑娘,給你這樣定在這裏,多沒臉呀。”渡嘉渡沅二人身形婀娜,姿勢優美,便像兩個畫中人似的,龍海月見了果真也紅了臉,隻得鬆了她兩個。渡嘉甫得自由,纖腰一轉,右手寶劍便向龍海月心口旋入,渡沅右腳一跺,身子躍起,一個翻騰,後背向下,整個人平平落下,左手寶劍劃地,右手直過頭頂,取龍海月後心。龍海月身子往旁邊一晃,“叮”地一聲,兩把寶劍劍尖撞在一起,二人各自彈開。渡嘉一個楊柳輕揚,寶劍追蹤而去。渡沅身子一旋,再跟到龍海月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夾逼龍海月。龍海月武藝不強,隻勝在身子矯健,又不敢定住二人,便有些招架不住。隻是龍海月畢竟是湘西邪術傳人,口中不知念了個什麼咒,渡嘉渡沅手上腿上便慢了下來。鄧房先是個讀書人,方才那樣一說,已然唐突了渡嘉渡沅,再想辱及渡沅,實在說不出口。渡嘉倒是明白,於是罵道,“你這樣不如定住我們呢,你看師姐,衣帶都要鬆了!”渡沅聞言狠狠瞪了渡嘉一眼,在龍海月看來,卻是嬌不自勝。
龍海月苦戀渡沅,二人青梅竹馬本是一對。渡沅娘胎裏帶了頑疾,定愕師太隱居山裏時將她治好,又喜歡她懂事穩重,便收為徒弟。渡沅十七八歲時,定愕師太功成出山,渡沅執意跟隨而去,龍海月還狠狠傷心了一場。這分別幾年來,龍海月還是當時那個砍柴漢子,渡沅武藝精進,更加英姿颯爽明豔動人,隨定愕師太行走江湖,哪裏沒有去過?見得多了更是帶上一種傲氣,哪裏能不讓龍海月死心塌地的?龍海月輕歎一聲,停了念咒,渡嘉朝何常相一使眼色,鄧房先早回小崖村牽出兩匹駿馬,何常相接過馬韁翻身上馬,二人在山道上便去得遠了。
龍海月心下大急,雙眼一閉,右手一揮,道,“霞花妹子,這也怪不得我了。我將你二人定在這裏,無人可以看到。”又雙手一捧,這山上樹木原本就多,渡嘉渡沅本在一棵高樹之下,遠處是看不到二人,龍海月這一來,那高樹枝椏蔓生,居然就將渡嘉渡沅遮了個嚴嚴實實。龍海月這才睜眼,道,“一個時辰之後,你們便能行動。這些枝葉,想必也攔不住你們。”說罷走開。渡嘉張嘴去喊,才聽得“哎——”的一聲,龍海月朝背後也一揮手,渡嘉那裏便住了嘴了。
龍海月跨得幾步便追上了何常相二人,何常相勒轉馬頭,道,“你果真不敢真刀真槍與我動手。”龍海月冷笑道,“我製得住你便罷,何須和你比拳頭力氣?”鄧房先笑道,“你製住我們兩個,就能得辟火珠來?”
龍海月道,“欺我不知道呢?鄧從事是和方將軍一同來的,若到了方種玉手上,便和到了你手上是一樣的。”何常相笑道,“龍大哥沒有聽過,麵和心不和麼?方種玉是於黻的人,也算是主和派的人。伯良兄是李安撫使的人——他兩個怎會是一樣的?”龍海月道,“這無妨,我將你們定住,再回頭去找方種玉便是。”說罷也不等二人答白,果真手一揮,便回頭找去了。
何常相道,“縱使再好的功夫,遇到這湘西邪術,果真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是任其擺布了。”鄧房先道,“曼殊去得快,也該來了。”話音剛落,便聽到於燕飛在喊,“我辛苦回來找你們,你們倒好,坐在馬上說悄悄話了!人要說悄悄話,馬也不能走了麼。”話畢已然近得身來,去拉鄧房先馬韁。果真那馬如泥塑一般,隻在地上拖,四蹄脖頸死僵死僵,連鬃毛都不飄一下。於燕飛再去摸何常相那馬,也是一樣的。
這時吳姨媽騎一頭驢慢悠悠才道,於燕飛道,“連人帶馬都給定住了。這可了不得,若是打起仗來,一人能頂幾百兵呢。”吳姨媽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得不了好的。”說罷長身摸上鄧房先額頭,鄧房先隻覺身上一鬆,笑道,“還是吳姨媽厲害。”吳姨媽道,“那是他道行不夠。”說話間又鬆了何常相及二馬身上束縛。何常相拱手道,“多謝吳姨媽。”吳姨媽道,“不謝不謝。我們久等你們不到,這才來尋。再不去,飯都要涼了。”何常相道,“龍海月又去了方種玉那裏。”於燕飛道,“他們狗咬狗,咱們才不管呢。”
鄧房先道,“不管方種玉,渡嘉渡沅可要管的。方才也是她們阻得龍海月一下我們才得以脫身。”吳姨媽道,“她們不用咱們管,定愕師太來了。”於燕飛咂舌道,“那咱們快走,小心定愕師太發起火來遷怒我們,就不好了。”說罷牽了驢繩便走。鄧房先也打馬在後,笑道,“論起護短,若是潭州榭的張堂主,咱們山長還能比一比。若是定愕師太,咱們山長是遠遠不及的。”
這裏四人結伴去吃社飯,那裏渡嘉渡沅尚被定在樹旁,渡嘉隻朝渡沅瞪眼,渡沅回望她,隻想歎氣,又歎不出來,看見渡嘉臉上都憋紅了,自己眼角也泛起淚光來。二人口舌被封,耳目尚在,隻聽得外麵有人說話。一個男子道,“這棵樹生得好奇怪,若躲在這裏頭,怕是沒人找得到。”又聽得另一個男子道,“隻是這樹生得這樣奇怪,若是有人搜山,豈不一眼便看到這裏了?且又像是猛獸做的窩。”再是一個老者道,“我在這山裏許多年,卻沒見過這樣的猛獸窩——若說是天成,卻又不像。”先頭那人道,“像與不像,劈開便知。”便有聽見“嘩啦”一聲腰刀出鞘,其同伴道,“咱們還是少惹是生非的好,早些將老丈與小妹送到小坎村才是。”卻是拉扯不及,那人腰刀一拉,將枝椏劃出一個口子,樹枝樹葉紛紛落下,露出渡嘉渡沅二人來。那人見果真有人,心下一喜,卻又是兩個女子,便有些打鼓,開口要問,卻發現身子僵硬,口不能言,仍是一個揮刀砍樹的姿勢在那裏。
後麵那人見狀要去拉,被那老者一把拉住,道,“且莫過去,看看再說。”說罷問道,“二位姑娘身在此處,可是有所不便?老朽小崖村姚八公。”渡沅眼前忽然開闊,看到是一個宋兵揮刀劃來,後麵一個宋兵要跟上,卻被一個老人拉住,便是姚八公。姚八公身後還怯生生立著一個小姑娘。渡沅心知是龍海月怕她為毒蟲猛獸所傷,才設此陣法使得活物不得近她身。隻是她自己也張不了嘴,隻一個勁往遠處看,是要三人趁早脫身,莫淌這趟渾水。姚八公會意,道,“多謝姑娘好意。隻是姑娘被困在此處,可有脫身之法?”
且不說渡沅沒有脫身之法,便是有,又怎樣與姚八公說來?眼見一隻飛蟲朝那裏飛了去,尚未近三人的身,便跌落在地。姚八公道,“看著倒像是畫地為牢。”說罷問姚小妹一句。姚小妹點頭應了,那宋兵抱起姚小妹,朝渡沅身上拋去。姚小妹隻覺得身子一僵,便不能動彈,好在慣性猶在,總歸是把渡沅撞得上身往後一仰。渡沅往後倒去,上身便得自由,右手摟住姚小妹,左手往身後的樹枝上一拽,兩個人便脫了身出來。渡沅將姚小妹在地上放好,又如法炮製,將渡嘉也解救出來。
姚小妹跑回姚八公那裏。渡嘉渡沅二人也走來,並肩斂衽道,“謝老丈與這位壯士相救。”那宋兵搔搔頭,笑道,“兩位大姐不必如此客氣,當兵就是為人民服務的。”這宋兵正要去拉他同伴,隻覺身後一股巨力襲來,躲閃不及,便被掌風裹挾到一邊去,撞倒樹根才停。抬頭看去,一個白衣女尼,手持拂塵,與一個黑衣苗漢正相對峙。
渡嘉渡沅齊齊喚道,“師父!”一左一右迎了上去,便在定愕師太身後站好。定愕師太朝姚老丈那裏一看,渡沅忙將姚老丈姚小妹拉開,與那宋兵一道在身後護好。另外那個還定在那裏,也顧不得了。渡嘉雙劍出鞘,橫眉冷麵站在那裏,定愕師太皺眉道,“你過去。”渡嘉這才不情不願挪步子過去。定愕師太道,“湘西邪術,峨眉老尼願意見識見識。”
龍海月歎道,“我雖然久閉深山,怎麼會沒聽過師太的大名?師太早在來山中修煉之前,便已名滿江湖。龍海月得幸,還受過師太指點,隻怕師太早已忘了。”定愕師太笑道,“怎麼會忘?你最愛來找渡沅,她也常替你說好話,隻想我也收你為徒呢。卻不知道湘西邪術傳人,怎看得起我這點粗笨拳腳功夫。”龍海月抱拳道,“豈敢豈敢。”
定愕師太道,“不敢就正好了,我便把人帶走。”說罷拂塵一卷,那宋兵脫了桎梏,向定愕師太道謝不提。龍海月道,“師太何苦為難?”定愕師太道,“我便為難了你了,你又怎樣?”說罷也不理龍海月,招呼幾人便走。龍海月揮手要定,手尚未抬起,定愕師太左手打出幾枚碎玉,封了龍海月身上幾大穴位。渡嘉拍手笑道,“大好大好,他總愛定住我們,這下師父厲害,將他也給定住了。”
定愕師太道,“平素叫你練功,一點也不勤奮,你們手上要是快一點,不也一樣把他製住了?”渡嘉癟嘴道,“那何常相飛刀厲害,不也沒有把他怎樣?”定愕師太道,“那是他蠢,不曉得扣一把飛刀在手上。見了龍海月不要等他動手,先發製人,不就得了?一次中了邪術也就罷了,兩次三次還是這樣,張堂主帶的什麼好兵!”又對兩位宋兵道,“兩位徒弟不懂事,沒有壞了二位的事罷?”
此時那個救出渡嘉渡沅的宋兵眼眶一紅,跪倒在地,道,“一切請師太做主!”定愕師太一慌,忙將那人扶起,道,“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要這樣?”那人拂麵痛哭,道,“還請師太替我們尋一個無人的去處,才能慢慢說來。”另一宋兵道,“師太不理俗世的,何必勞煩她老人家?”定愕師太聽了這“老”字,心裏便是一抽,有點不想理這二人了。卻又看姚小妹,抿著嘴站在那裏,臉上紅撲撲的,兀自強作鎮定站在那裏,便有些心疼。那痛哭的宋兵又道,“師太是世外高人,卻也是我大宋子民,又是出了名的俠骨柔腸,此事定有關竅,唯有請師太做主了!”定愕師太道,“我做不得主。”又歎道,“你‘大宋’二字都出來了,豈是由得我做主不做主的。”
那宋兵大喜道,“多謝師太!”姚八公也拉了姚夏來行禮,渡嘉渡沅都扶住了。定愕師太領六人往小坎村去,手上拉了姚夏,問姚八公道,“老丈可知道小坎村村長的大兒媳婦?我幾年前在此山中修煉之時與她相熟,是個靠得住的。”姚八公點頭道,“聽過的——她那個甥女麓山飛燕,也正是我要去找的。”定愕師太一問才知道,原來於燕飛便是從這姚八公處得知辟火珠之事,又不知怎的讓姚八公信了他。定愕師太又問那兩個宋兵名字。那個痛哭的早已抹了淚,持槍走在姚八公身側,聞言回道,“我叫趙青,在潭州當兵的。”另一個道,“我叫孟群,我們是一個隊的。”定愕師太道,“潭州——你們與方種玉是一路的?”趙青道,“方將軍開撥在我們之前,我們快到得這裏方將軍才知道的。”
渡嘉問道,“‘方將軍’是哪個?”定愕師太道,“到了你吳大姐家裏我再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