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第二章此間少年
    一晃又過去兩個月，我就每日在酒肆裏做做工，閑來無事與郭三娘閑扯八卦，說這莊子裏發生的流言瑣事，偶爾與客人打科插渾，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也會在店裏沒什麼生意的下午與三娘打聲招呼提前收工去清湖灣邊閑逛，卻再也沒遇見過紀家新夫人的拖油瓶弟弟趙明月。
    新夫人的故事果然與郭三娘猜測的差不多，在紀家少爺外出跑生意的期間，新夫人被少夫人欺壓的傳言屢見不鮮，至於新夫人的弟弟趙明月，卻沒有太多人提及，偶爾問問郭三娘，也隻被笑作一番，說教我怎麼莫名其妙的會如此關注個拖油瓶小兒！次數多了我也就不再提及此人。隻是偶爾回想那天夜晚，月光下少年的淡然一笑，竟映在腦海裏，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這日我正在酒肆裏跟三娘胡侃，我倆看著店外的三三兩兩的行人，正閑聊著張家的閑話，抬首見一個下人模樣的清瘦身影提著酒瓶遠遠走來，“嘿！又有生意嘍！~”
    三娘為撇一眼，轉回目光對我說：“小碧光，打發了這個人，來後廚幫忙吧，今個姐姐給你做好吃的犒勞你一下！~”說著便扭著腰身回了後廚。
    我無精打采的離開櫃台迎向來人，懶懶的問來人：“要打幾斤酒？烈火燒還是桂花釀？”
    “請給我打兩斤烈火燒。”
    我一聽這聲音，抬頭看來人，竟然是趙明月！
    “趙明月？”
    他聽我叫他，也看看我，像是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我是誰，“葉碧光？”
    “是我，你怎麼搞成這樣子？”我看他灰黑色的麻布衣裳，以及雙手上的結疤的血痕，心中略微吃驚，就算她姐姐是個受欺壓的偏房，也不至於讓弟弟淪落到跟下人一樣吧！
    他也沒回答我，隻是輕微一笑，似乎是叫我不要多問一般，我也就閉上了嘴，給他打了二斤烈火燒遞給他。
    “別太委屈著自己。”
    他不言，依舊是對我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便轉身離開了。
    我直視著他離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澀，這樣一個俊逸的少年，本該花前月下與公子哥們吟詩作對，卻造化弄人，成了寄人籬下的雜作下人，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直到趙明月走出我的視線範圍，我才匆匆目光收回，手腳麻利的將酒壇放好，隨手拭擦了幾下櫃台，將抹布扔在桌上，轉身走進後麵的廚房。
    三娘正在灶台燒著菜，紅燒肉的香味撲鼻而來，我笑笑，“郭姐姐，今個是什麼好日子，怎的竟弄了這一桌好吃的，莫不是你迎來了第二春請我吃的散夥飯吧！~”郭三娘早些日子常笑言道，若是尋了第二春，定然要將我這小滑頭給辭了，省得整天沒大沒小的招她心煩。我也就經常開她玩笑道，是不是第二春來了就不要我了。
    “呸！~你個破小子，姐姐心疼你無依無靠給你口飯吃，還整日招我心煩，小心我真找個男人讓你滾蛋！~你個小沒良心的！”說完還剜了我一眼。
    “那今個是怎麼了，怎突然弄這一大桌好吃的？”
    “你小子啊，自從你爹去世了，整日在我這裝滑，怎的連你自個的生日都不記得了！”
    本是趴在桌上準備偷偷嚐一塊豆腐的我一愣，看著三娘忙碌的背影，眼圈也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我自己都不記得的日子，難得有人還惦記著，說不感動是假的，我跟著郭三娘做了一年多工，她也從來沒苛待過我。
    其實她一個女人家過日子也不容易，十五歲嫁給這酒肆的老板家兒子，婚後和睦日子沒兩年，這酒肆老板跟三娘的丈夫在外出走訪親戚的回程中遇到劫匪，沒幾日便傳來了噩耗。當時三娘還懷著身孕，聽了噩耗後當場就暈了過去，醒來時孩子也沒了。可憐三娘十七歲就守了寡，一直到現在也有十來年了。期間不乏一些鄉土漢子看中三娘貌美年輕，想要與她相好，卻通通被三娘一尾掃帚打了出去。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之人。
    三娘見我不說話，回頭看我，“你小子怎麼也不吭個聲，啞巴了？”
    我紅著眼看她，噗嗤一笑，“我在感動呢郭姐姐，我自己都不記得的日子，你竟還能記得清楚。”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手裏的動作慢了下來，“還記得那年我剛從外鄉嫁進來沒多久，你爹爹給你舉辦的十歲生日酒，全莊子的人都去了，還這麼高的你卻像個小大人一般給每位來人敬酒，給來賓們嚇壞了，十來歲的孩子竟也能千杯不倒，當時的你啊，可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可愛多了！~”
    我走過去幫她打下手，“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能記住啊！”
    “怎麼記不住，當時我跟我相公還給你送了個長命百歲鎖呢！”
    “不過三娘，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找個能照顧你的人了。”
    她嘴角微翹，似是想起了美好的回憶，隨即又苦笑了一下：“也不是不曾想過，隻是每當再想起他，就再提不起跟別人在一起的欲望，說不定我上輩子是欠了他什麼大恩德，這輩子才對他如此念念不忘。”
    我也不想再勸說什麼，看著她陷在回憶的樣子，隻是默默的將飯菜盛好，擺好。
    跟三娘吃完飯，三娘將這個月的工錢給我，我也就沒推辭，收進懷裏，幫著她把店麵關了，然後與她告別回家。
    走出店外，看著夜幕漸臨，提著三娘給我的半壺暖身酒，突然想去清湖灣旁散散心，也就調轉步子走向清湖灣。
    到達清湖灣時，夜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隻有些許清亮的月光像是蒙了層紗一樣照在地上，坐在石頭上看月亮看了許久，有個人消無聲息的也來到這裏，我轉頭看他，他朝我揮了揮手。
    是趙明月。
    “沒想到今晚在這還能遇到你。”
    “隻是偷偷溜出來呼吸口新鮮空氣罷了。”
    “今天我生日，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是嘛？生日快樂！”
    “謝了，阿月。”
    他低頭似笑非笑的喃喃著：“阿月…除了姐姐，好久沒聽人這麼叫我了。”
    我將手中的酒壺遞給他，“要來一口嗎？”
    他也沒客氣的接過了，微抿一口遞還給我，我也接著喝了一大口。
    “沒想到你還挺能喝的。”他慢條斯理的接回去又抿了一口，可能是不太適應烈火燒的熱辣口感，眉頭緊皺了一下。
    我看著他許久才舒展開的眉頭，樂嗬了一回，“那當然，我可是十歲就千杯不倒了！”
    他聽了後身子後仰些許，雙手撐地，閉上眼睛笑了笑，整個人的五官都隨著輕鬆的一笑大放異彩了起來，說不出的和諧好看，我也再一次被他的笑容震撼到。
    他轉頭看我，我才回過神來，看著他的嘴角出神道：“你笑起來真是比女子還明媚。”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你這可不像在誇我。”
    “怎麼不是在誇你？誇你好看呢。”
    “你也不差。”
    說完我倆都笑了起來。
    湖麵上的螢火蟲與水中的倒影泛出的點點光亮，我與他就你一口我一口的斟酌著烈酒，後來雙雙倒在湖邊，看著月亮閑聊，我與他說了許多這莊子裏的事情，他也就耐心的聽著，偶爾回問我兩句，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倆才同路而回，各自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