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嵐的正月十五確實熱鬧了好幾天，此番前來出使的朝臣也在曲墨玩鬧了許久，尤其是葉軒然拉著楚雲墨沿街而過，把所有字迷猜了個遍還覺得意猶未盡。
    日升日落又月起月歸，轉眼又是兩度昏曉轉眼逝去。
    恍惚間算算日子，殷夜離及隨行官員離開西嵐宮已經月半有餘，在東嵐逗留時日已久。
    要知道西嵐新帝殷夜離剛登基才短短十幾天，無論朝內宮中還是禁城外零零散散各種各樣的大事瑣碎都需要皇帝來親自處理打點主持大局，委實沒有太多時間再多滯留在臨國逛什麼花燈會。
    於是終於找了個人湊齊的時刻，殷夜離和寒白露他們聚在宿處略略商量幾句，決定盡快辭行趕回西嵐去，收拾之前耽擱下來的諸多瑣事。
    其實要說殷夜離在臨行前特意下旨，宮內外大小事物由恭親王殷若素代為打點。
    所以他找的這個理由看起來冠冕堂皇，實際卻可有可無。殷塵瀾略略斂眉剛要開口問些什麼，卻被寒白露扯了扯衣袖示意隔牆有耳。
    就算還有千言萬語憋在喉中，殷塵瀾也隻好作罷由得他們決定歸期，暗地裏卻隱隱有幾分奇異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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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八日春光回暖，清早雞剛打鳴殷夜離就命令屬下整理好各自行裝，到晌午收拾妥當後他自己動身前去迎日堂，欲向鬱涼澈辭別。
    可才在途中慢悠悠走著時，正好碰見兩個小太監當麵規規矩矩行了禮甚是，卻在他還沒走遠時，就在背後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議論。而且聲音之大，甚至被內功隻能算是馬馬虎虎的殷夜離字字句句全部收入耳中。
    “你看你看，原來那個就是西嵐新登基的小皇帝，看起來真是文弱，生了個容易被欺負的模樣。誒對了，你說那西嵐國無論是兵馬國力還是疆土都遠不及我們泱泱東嵐，為何咱們陛下還要待西嵐國君這般尊貴？”
    “說你笨還真沒錯，這都弄不明白。咱們聖上英明神武，此番肯定是放下身段架子委曲求全，做做秦晉和睦的樣子給兩國百姓看。總不能讓他們大老遠跑過來，被我們皇宮上下怠慢了。若是傳出去，落個欺負盟國的名聲豈非罪過。”
    “有道理，還是您看得透徹，那你再說說……”
    兩個小太監說說笑笑著慢慢走遠，後麵的話聽到耳中也漸漸變得模糊。被激起幾分怒氣的殷夜離也沒心情再聽他們繼續閑談，自顧自勾唇，沒有過多感情冷冷笑起來。
    文弱？
    做做秦晉和睦的樣子？
    遠不及？
    哼，現在都慢慢囂張著吧，等再過幾天朕就會讓你們全部都知道，什麼才是遠遠不及！
    因為被他們弄壞了心情，殷夜離匆匆向鬱涼澈敬酒辭過行敷衍了各種禮儀，隨即立刻率西嵐隨行出使的幾千兵馬掉頭，踏著日色走出曲墨，揚鞭直直往正西方向趕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邊與殘陽連城一片，鬱涼澈揉了揉額角回身吩咐阿二，“去把國師和傅將軍請過來，朕在清霜堂等他們。”
    “欸，皇上這才開春您又要跟他們踏青打獵了？真是好興致啊，這次請帶奴才一起去好嗎好嗎。”記得上次主子和國師還有將軍去宮外踏青打獵就沒帶自己，阿二想想就覺得惆悵。
    “誰說要打獵了，朕和他們有要事商議，並非遊玩踏青。但是阿二放心，絕對會帶你一起的…”斜眼看向滿臉期待的阿二，鬱涼澈悠悠說，“就算你不願意，也必須一起參與。”
    “並非打獵…是爬山涉水嗎？還是說微服私訪？”
    “都錯了，是要去送命。”
    “…主子，阿二想告假，我還有未出月的孩子正在家裏嗷嗷待哺…”
    “夠了，快去叫人。”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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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幕晚霞，殘陽如血。西嵐的宮轎被幾千兵馬前後簇擁著，聲勢浩大的急步穿過街市，直直到達曲墨遠郊。在他們正準備繼續向西去趕回故國時，轎中的殷夜離讓左右把他放下，命令全軍停止行進，在原地駐營露宿。
    沒有半點思想準備乍接到這個命令，殷塵瀾勒馬走到殷夜離轎前有些疑惑的問，“現在天色明明還早，為何不速速趕路回去處理你的事情？”
    後者緘默。
    而一路跟他同行的寒白露、寒暗毓、葉軒然甚至是楚雲墨幾乎都是在須臾就猜到殷夜離的用意，又幾乎同時，長長一聲歎息。
    卸下披肩拉過楚雲墨的手倚在他懷裏，葉軒然無聲與他對望，眉梢眼底無奈之色溢於言表。
    望著皇宮方向緊緊握住腰間的鳳凰玉佩，寒暗毓在心裏默念，天涯相安各自珍重。
    寒白露拿出折扇舉起，掩住天畔的如血殘陽。“殷殷山河路，兩國百姓遲早是要麵臨的。”
    恐怕今後無論西嵐子民還是東嵐百姓，這國泰民安繁榮富強的日子，可能都算是到頭了。
    掀簾而出走到高地上，殷夜離環顧俯視眾人良久，這才沉聲開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接下來的話朕隻吩咐一遍，你們都各自記得。驍勇大將軍葉軒然，朕命你親率一千精兵，於今夜子時由南麵突襲東嵐皇宮。撫遠大將軍寒暗毓，你親率八百精兵，於今夜醜時由北麵突襲東嵐皇宮。至於國師，平親王，楚副將，你們和剩餘人馬原地待命，隨時準備衝進去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沉默良久。
    被點到名字的幾人相互對望麵麵相覷，眼神交流了半天還是誰都不敢貿然上前接下這道旨。
    收攏骨扇凝眸斂眉略經思量後，寒白露向前走了兩步勸諫殷夜離，“皇上，按理來說發兵攻打東嵐之事，切忌操之過急。況且目前我方四千有虧，且大多沒有經過操練。要對東嵐敵兵數萬，勝負立顯，望陛下三思。”
    “多謝國師提議，可朕意已決君無戲言，爾等休要多說，領旨便是。”殷夜離眼神堅定，語氣同樣決絕，竟在氣勢上有了強大的壓迫感。
    “如今才過完元宵他們都忙著跟親友團圓，東嵐宮內必定會疏於防守，正是我們突襲最佳時機。況且無論是傳聞中英明神武的東嵐國君鬱涼澈，還是那個自負聰慧高傲狂放的國師鳳非尋都不可能會料到我們選這節骨眼突襲。再說了，半月前朕曾飛鴿傳書，想必邊境戍守的三十萬大軍不日即到確保萬無一失，你們還在有餘什麼。”
    “可是…”四千對數萬還是在敵方的領地對手又都非等閑之輩，看形勢他們根本無疑是以卵擊石。葉軒然本來想說完，卻被殷夜離無情打斷。
    “眾位可以回想一下，當初朕逼宮時，也是八千兵馬對十萬禦林軍比現在實力懸殊多少？至於結果你們都看到了。”抿唇，殷夜離又露出熟悉的笑意，“此番突襲，朕勢在必得。”
    原本殷塵瀾斂眉還想再說幾句，卻被寒暗毓拉回，而後他與葉軒然、楚雲墨三人齊齊跪地領旨就準備點兵操練，奉旨突襲東嵐宮。
    謀反的事寒暗毓最清楚，那八千怎麼降服十萬禦林軍，背後又有誰在幫忙，他也明白。
    可是對現在的殷夜離，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
    恐怕他們此刻的舉動，早早都已經被料到了…
    直到這時，殷塵瀾才終於算知曉了殷夜離即位之初什麼都沒來得及處理就急急忙忙要出使東嵐實際意圖，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雖然早就知道殷夜離稱帝後，必將爭奪天下血染山河，隻是沒想到他會如此急切的想要為禍蒼生。
    自締結盟約以來百餘年來東嵐與西嵐沒有起過爭執，雙方皆國泰民安繁榮昌盛各霸東西，百姓安居樂業，男耕女織提老攜幼一片祥和…
    如果開戰，定會…
    “你當真要突襲？”不忍看到從此血洗天地生靈塗炭，殷塵瀾懷著最後幾分期盼，顫聲問高高在上的殷夜離。
    西嵐國君依舊淺笑著，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說，“必須突襲。”
    他等這天等了好久，怎麼可能因別的原因功虧一簣。
    眼中最後的希望霎時熄滅，殷塵瀾扶著額頭身形恍惚，虛晃了幾下後被寒白露緊緊箍在懷中。“小土你別說話，我們一起看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