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你想想辦法嘛，我怎麼也進不去……”小隱一臉惶急，貼著門窗往裏直張望。剛靠近藥室明霞就聽到裏麵傳來痛苦的呼聲。那是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帶著憤恨與委屈，不甘與抗爭，竟會讓她感到害怕。
    那是舒岩的喊聲，他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般放肆的哭喊，這個從小就隱忍沉默的兄長，這個一直保護他們，隻對他們笑得純真的岩哥哥，究竟是到了怎樣的地步才會這般哭喊？
    “明霞，你快開門啊！”小隱拉住呆住的明霞，急著去推那扇門。門絲毫未動。
    “我、我不知道……爺爺從來沒帶我來過這裏……”明霞惶急著，眼淚也簌簌落下。
    “那怎麼辦啊？這樣下去岩哥哥會痛死的！”小隱抓耳撓腮，使勁了力氣去撞那扇門，單薄的身軀一次次跌倒在地。
    “小隱，你別撞了……”明霞忙扶住他，道，“不如我們去求爺爺吧，讓他們開門……”
    “沒用的，沒有用的，爺爺說岩哥哥死了才好……”小隱流著淚隻是搖頭，“我討厭爺爺他們，他們都希望岩哥哥死，我討厭他們……”
    明霞也跟著哭，都隻是十幾歲的孩子，怎能明白這世上有這般無奈無為的事。
    他們都沒注意到博野望已來到身邊，自親眼見了龍溪穀的覆滅，這曾經不可一世的島主對通往極淵的路已沒了奢望，更多了對未知的震撼與自身渺小的概歎。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被關在藥室中的舒岩，他也想一看究竟，隻是，自他心底深處湧出的畏懼讓他不敢妄動。
    “你們真想進去？”沉吟半晌，他道。
    “你有辦法嗎？”小隱如見希望，忙拉住他袖子。
    博野望點點頭：“這門上被下了禁咒，我有解開的法子，但是……你們不怕麼？”
    “怕什麼？”小隱並不過多思考，“我要看岩哥哥，我什麼都不怕的。”
    博野望笑了笑，怕拍他的肩膀：“倒是有情義的孩子，好吧，我三人一同看看，何為破皇。”
    隻見他將一截黑色朽木放在地上，用火折子點燃，隻是靜待無言。小隱好幾次忍不住要去推門都被攔住。好不容易朽木燃盡了，博野望伸手一推，門輕易大開。
    “岩哥哥！”小隱迫不及待跑進去，卻被眼前之景嚇得呆愣在場。
    舒岩果真在裏麵，隻是雙手雙足被鋼圈禁錮在了一張石床之上，頭發散亂麵容憔悴，嘴唇深黑，身體肌膚卻是一片灰敗之色，猶如久死的屍體。在他身下一片黏膩，墨灰之色，不知是血是淚。
    遮擋右眼的眼罩不見了，那隻扭曲詭異的右眼暴露出來，饒是明霞也被嚇得不禁後退一步。
    聽到聲響舒岩轉過頭來，麵目因痛苦而猙獰，一瞬間滿屋逼煞駭人之氣，哪裏還是平常他們熟悉的岩哥哥？
    “岩哥哥……”三人中唯有小隱敢再上前，因為他看到的不是那隻右眼中的煞而是那隻左眼中的淚：“岩哥哥，你別哭，很快就不痛了……小隱再去吃草藥，給你治眼睛，很快就不會痛了……”
    淚再次滑下眼角，舒岩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般無助懦弱的時候，隻是那樣的痛苦，那樣從五髒六腑開始寸寸碎裂、足以撕裂所有意誌的痛苦，他終究無法承負。
    “小隱，讓他們殺了我吧……”舒岩艱難說出這句話。
    “岩哥哥，你不會死的……”小隱哭著要去握他的手，猛被一隻手抓住，片刻就被提了出去。轉頭看到四大長老沉靜的臉。
    “博野島主，如今龍溪穀已沒，你也該走了吧？”乾長老冷冷道。
    博野望笑道：“是啊，該走了，多日打擾，各位，保重。”他果真是要走了，畢竟這裏已沒了讓他留下來的理由。
    那些秘密如果太過龐大，到底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爺爺，你們為什麼要把岩哥哥綁起來？他這麼痛，你們快給他看病啊！”小隱拉著文長老哀求。
    文長老揪著他往邊上一扯，喝道：“你懂什麼！以後不許再進來！”
    明霞抓著藥長老衣袖小聲哀求：“爺爺，你醫術這麼好，就幫岩哥哥看病吧。”
    藥長老拍拍她的手，沉聲道：“我會盡力。”
    “你們騙人，你們早就說過要給岩哥哥治病，可到現在還沒治好，岩哥哥反而越來越痛苦，眼睛也瞎了，你們都是壞人！”小隱瞪著他們不滿的大叫。
    文長老揪住他的耳朵怒道：“你這混小子想造反麼，給我回去，他的事不要你管！”
    “我就管，你們不能再欺負岩哥哥……”小隱衝過去護在舒岩身前，執拗如倔強的小虎。乾長老看著他，臉上波瀾不興，隻是走過去緩緩將手放在他頭頂，小隱便在瞬間失去了意識。
    “送他回去。”
    坤長老接住小隱，歎了口氣，將明霞也一並帶走了。這兩個單純的孩子又怎能了解他們的苦衷？
    舒岩看著他們，心頭的怒意翻上來：“為什麼再三的折磨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乾長老依舊平靜道：“我們與你並無仇怨，為何要殺你？”
    舒岩怒極反笑：“既然沒有仇怨，你們為什麼處處害我？真是我做錯了什麼？”
    藥長老歎道：“目前為止你並未做錯，是我們欠了你。”
    文長老神色一動，卻是欲言又止，默然歎了口氣。
    乾長老將手平舉在舒岩額前，柔緩的藍光自他掌心瀉下，將舒岩的臉照的柔和而哀傷：“滅世之難由你而解，我四人性命亦由你救下，本當感激，無奈命運弄人。你本非凡俗之人，有了天靈珠更是如虎添翼，既然毒花未能使你喪命，相信你能挺過此劫。如今我三人為你護法，如何運用天靈珠，當不用我來提醒了吧。”
    文長老聞言走了過來，道：“大哥，當真要救他麼？萬一……”
    乾長老神色微動，是無奈亦是解脫：“老三說得對，我們欠了他。”
    文長老看看乾長老又看看藥長老，無奈一歎，亦將手覆了過去：“小子，就當一命抵一命，以後若是你為禍蒼生，可別怪我等不留情麵。”
    因他們的動作舒岩痛苦稍緩，他澀然一笑，道：“為禍蒼生，我幾時想過要為禍蒼生？你們活了大把年紀，就隻會自以為是麼？”
    藥長老道：“命輪已定，身不由己。”
    舒岩不禁問：“究竟是怎樣的命運？”
    乾長老沉聲道：“與生俱來，毀滅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