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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傾城受不得一點顛簸,手上動作稍微一動,懷中的人就疼的發出一聲悶哼,霍淩舒隻得棄了馬,小心翼翼的抱著他,腳下盡量快速地移動。
後背上的傷早已血肉模糊,混著傾城的血淅淅瀝瀝的滴了一路,霍淩舒咬緊了牙,逼自己克製住心中翻江倒海海的痛苦和後悔,至少現在的他可以陪他流血,陪他一起痛。
“傾城,再堅持一下,客棧就在前麵,很快就沒事了。”霍淩舒的眼緊盯著露在衣衫外的半張慘白的臉,他真的害怕自己一錯神,懷中的人就化成齏粉,散在風裏,再也回不來了。
“客官裏麵請,您•••••啊,這這••••••”笑臉迎人的小二看到滿身是血的霍淩舒,原本脫口而出的話生生的卡在嗓子裏,笑意變成驚恐凍在臉上。
“快,去找個大夫,再燒些熱水送來。”霍淩舒繞過呆著小二直奔二樓空房而去。
把人小心的放在床上,傾城的眉頭痛苦的皺起,額發被汗水打濕,黏糊糊的遮住半邊失了血色的臉,像是爬上了一深秋的枯藤,嘴中喃喃的吐著模糊不清的胡話。
小心的褪下遮在身上的外袍,霍淩舒倒吸一口涼氣,心如刀絞,不由得紅了眼睛。
青紫的掐痕、吻痕,帶血的咬痕,密密麻麻的烙在原本白皙的身體上,合不攏的大腿內側遍布著斑斑駁駁的血跡和白濁,下頜、腳踝上,腰上是用力鉗握出的四指寬的烏青指痕,右手的手腕更是軟綿綿的垂著。
蒼白—力竭—破敗,好像在一碰觸他就會向水中的倒影一樣,刹那間散亂粉碎,這就是他一心珍愛著的傾城現在的模樣。
霍淩舒的喉間像是塞上了一把沙石,每喘一口氣就磨出血來,赤紅的雙眼駭人的幽光乍現。
恨不得,恨不得把那些人生吞活剝,剁成肉泥!
“客官,您要的熱水來了。”店小二戰戰兢兢地端著熱水,一探頭,瞥到床上慘不忍睹的一幕,手一抖,銅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小的該死,小的這就再端一盆來。”嘴上忙不迭的賠罪,腳底亦忙不迭的往外遛。
“別吵,再找個大夫來,還有管好你的嘴,不然••••••”霍淩舒雙眼一眯,渾身帶煞,在懷中摸出一塊碎銀拋在小二身上。
“小的這就去,這就去。”小二彎著腰恨不得把頭紮進地下,得了赦令般的退了下去。
“老夫行醫幾十年,頭一次遇上這等慘事••••••”白發蒼蒼的大夫臉上滿是悲憫,枯瘦的手擰著熱帕子,一邊為傾城擦著傷痕一邊自言自語。
“這位公子的右手腕斷了,食指和中指傷的更為厲害,怕是要落下毛病了”老大夫放下傷藥,細細的包紮。
“大夫,這是什麼意思。”霍淩舒撫著傾城的手指猝然僵住,抬眼望著老者。
“平日裏看不出來,但寫字作畫這些細致事兒,怕是要受些影響。”老大夫憐憫的搖搖頭,同情的看向傾城,這麼個俊俏孩子,怎會遭此不堪的淩辱,今後怕是要毀了••••••
“這是藥方,早晚各喝一次,用不了三個月骨傷會好,但••••••”老大夫欲言又止,隻是拿眼看了看傾城,又細細的打量著霍淩舒。
“還有,你身上的傷,要不要老夫一並瞧瞧?”
“無礙。”霍淩舒這才想起背上的傷已經崩開,正一抽一抽的痛得厲害。
老大夫猶豫了一會,還是掏出一瓶藥來,放在桌上:“一日一次”說完整理好藥箱離開了。
霍淩舒頹然坐在床頭,看著傾城的右手,像是抽幹了力氣,耳邊不斷回響著老大夫的話,忽然覺得眼睛疼得厲害,他記得不久前還在宸王府看傾城作過畫,那是一片盛開的薔薇,美不勝收。
“傾城,你看這花像不像長了一顆痣,就和你眼角的痣一樣。”
“胡說什麼,我這是淚痣,和我一樣有什麼好啊。”
細細想來,傾城嗔怪的笑眼中藏著那樣難以察覺的哀傷,原來一直以來自卑、忐忑和不安深深地藏在他的骨子裏。
霍淩舒恍惚覺得,那顆眼角下的朱砂不是淚痣,而是一顆凝成的血淚。低下頭,閉上眼睛在他眼角印上一吻,像是要把傾城身上所有的絕望哀傷撫平,或者轉移道自己身上一般。
“救救我,允揚,允揚,救救我••••••”傾城渾身顫抖,頭淒惶的搖著,很快額上就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霍淩舒的的心再次疼了起來,按住傾城的右臂,柔聲安撫。
“傾城,沒事了,沒事了。”
“允揚••••••疼••••••”細細的呢喃漸漸隱在喉間,緊閉著的雙眼不斷的流出淚珠,濕了枕頭,也濕了霍淩舒的心。
“鳳允揚••••••”霍淩舒忽的站起,蘸著熱水擦了擦臉,深深地吸了口氣,抓起劍大步走了出去。
鳳允揚猛地睜開眼,他的心莫名的跳得很快,突突的像是要蹦出胸腔,叫他深感不安。夢中傾城絕望又淒厲的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來人,去菡萏苑看看傾城怎麼樣了?”鳳允揚匆忙下床,推開門,朝著廊上的丫頭大聲道。
“是。”小丫頭一個激靈,轉身跑去。
鳳允揚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可怕,午後的宸王府安靜的極了,可是他的耳邊還是縈繞著傾城揪心的喊叫,顧不得別處,抬腳往菡萏苑趕。
“王爺,傾城公子不在菡萏苑。”一旁的徐管家攔住鳳允揚,跪在廊上,擋住鳳允揚匆忙的腳步。
“什麼?!”鳳允揚疑惑,瞳孔一縮,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傾城公子被••••••”
“鳳允揚!”管家的話被人厲聲打斷,鳳允揚抬頭看見霍淩舒提著劍,腳下一點,跳上回廊,拔劍朝著自己刺來。
“霍淩舒,你發什麼瘋?”鳳允揚偏頭一躲,出手如電,直握上霍淩舒的手腕。
“我發什麼瘋,傾城,傾城他死了!死了!”霍淩舒抬腳一踢,鳳允揚一滯,霍淩舒抽回劍來,直逼鳳允揚肩頭。
“你說什麼?”鳳允揚渾身一震,忘了躲閃,淩厲的劍深深刺進他的肩頭。
“你還在裝!”霍淩舒重重一刺,直到劍尖穿透他的肩頭,才狠狠的收回劍,迸濺的血花叫霍淩舒感到扭曲的快意。
“唔。”鳳允揚的手捂上肩頭,踉蹌的退後一步,一雙鳳眼隻盯著霍淩舒的眼睛,“你說傾城怎麼了!”
“嗬,你眼裏隻有你的林卿承,一個替身而已你管他幹什麼?是死是活你還能放在心上不成!”霍淩舒看見他這個樣子,笑出聲來,譏諷憐憫的看著鳳允揚。
“我問你傾城怎麼了!”鳳允揚抬手打了霍淩舒一巴掌,高聲斥道。
“收起你那副嘴臉,你不是早知道的嘛,真可笑。”霍淩舒舔舔帶血的唇角,淡淡的鐵鏽味似曾相識,從懷中掏出那封信,揚手扔到鳳允揚臉上。
鳳允揚一抖那染紅的信,抬腳踢上跪在一旁的徐管家,咆哮道:“怎麼回事?為何不說?”
“王爺,老奴也是為王爺好,那傾城是個妖孽•,這樣下去,王爺恐被他迷了心智•••••”
“閉嘴,拖下去,本王回來就要你的命!”又朝霍淩舒恨聲道:“他現在在哪裏?”
“他死了!”鳳允揚額上的青筋暴起,推開霍淩舒,撕下袖子往肩上綁了綁,牽了馬,朝城西飛馳而去。
站在城隍廟前,鳳允揚心中湧上一股從沒有過的惶恐,他怕一開門,希望就碎了。
“吱呀”一聲,破舊的門開啟,觸目驚心的一幕呈現在鳳允揚眼前,一切無所遁形,陰暗的一切暴露在陽光下,深深的刺痛了鳳允揚的心。
空氣中充斥濃重的血腥味,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青磚上積了一層黑血。鳳允揚踏著血一步一步來到牆角,一套紗衣被撕成碎片,粘著鮮紅淩亂的揚了一地,鼻間還能聞道淡淡的情、欲的味道——撕心裂肺。
鳳允揚的嘴唇劇烈的顫抖,喉間溢出粗喘,像隻瀕死的野獸,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隻留下一張哭著的淒厲的喊叫著自己名字的臉,沾了血的朱砂紅的耀眼。
“允揚,救救我!”誰在喊?誰在哭?誰在叫自己的名字?
“傾城••••••”
“傾城••••••”
“傾城••••••”
春日裏,陌上花開蝴蝶飛,一派春光正好。那個人拽著自己的袖子,站在街邊的小攤上,手裏拿著一支簪子,眨巴著眼睛細聲道:“允揚,我喜歡這個簪子,送給我好不好?”
宸王府,落地銅鏡前,那人拉著自己坐下,仰著頭,晶亮的眸子彎成一枚新月:“允揚,你幫我簪上,好不好?”
“為什麼不回答?我來救你了,傾城……”出自喉間的聲音遙遠的仿佛不是自己的,顫抖的拿起掉落在地的白玉簪,上麵的梅花栩栩如生,如今已經斷成兩半,沾了血,遲了!髒了!晚了!
鳳允揚緊緊握著手中斷成兩截的簪子,尖銳的紮進肉裏,卻不覺得痛,隻有心口缺了一塊,苦澀蕭索,錐心的疼磨去一層又一層厚痂,流出膿血。
上天為何要跟他開這種誅心的玩笑,昨晚明明都想好了的,今天就要重新看待他,好好對他……
失了魂般的走出廟門,白花花的陽光刺的鳳允揚一陣眩暈,痛徹心扉反而哭不出笑不得了。
王爺又如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生生失去的滋味原是這般無奈,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不久,接二連三的大事震驚了璋國朝野。
一是聖上胞弟宸王鳳允揚親手淩遲了右丞相江信,皇上龍庭大怒,在眾人的勸諫之下,收回貶宸王為庶人的成命,另罰他禁足宸王府三年。
二是霍大將軍家的獨子霍小侯爺失蹤了,霍將軍一氣之下斷絕了和霍淩舒的父子關係,至於他去了哪裏,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