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藝聲不識路，厲旭的心思也不知道飄到哪裏的。前麵是十字路口，藝聲不知道要過還是不過，問了問厲旭，厲旭隨便應了聲。又走到一個路口，但對麵似乎是住宅小區了，藝聲問厲旭怎麼走，厲旭說進去旁邊那條小巷子。兩個人就肩並肩，走著走著，月光在頭頂後方，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倒映在腳尖的前方。忽然……地麵上的人影，多出了幾個，密密麻麻的。兩人都警覺了，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
    “挺醒目的啊！”後麵一位男子喊道，聽嗓音像是三十出頭。
    “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麼？”藝聲感到不妙，但沒有害怕。
    “嗬嗬，我們是誰不重要，反正你們很快就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男子舉起了手裏的東西，長形的。手把套在外麵的報紙拿掉，冷厲的刀鋒閃出銀色的光芒，在昏暗的月色下，更加恐怖。
    “想殺我們？誰命令了？Yesung？”
    “管那麼多幹嘛，去死吧！”
    沒有囉嗦，帶頭的男子一刀劈過去，就是對準藝聲的頭。藝聲快速躲閃，靠在牆壁上。昏暗中看到對方的眼珠，發出和刀身同樣的冷光。這一劈，藝聲和厲旭分開了兩邊，藝聲想過去顧著厲旭，但男子根本不給喘息的機會，刀當頭再劈下來，一下接著一下，劈在牆壁上，啃啃作響。藝聲根本顧不上跟厲旭示意，隻能轉身奔去。後麵再衝過去一個男子跟上藝聲。厲旭也不能置身事外，剩下的兩個就是對付厲旭的。眼看藝聲向黑暗處跑去，自己也必須找機會逃。心裏沒有埋怨藝聲的，反而是想到另外一個辦法。當前，應該就隻要這麼一個辦法了。
    厲旭手摸索著牆壁，往後退了幾步，有個竹籃頂著小腿，繞過，繼續退後。麵前兩個男人越靠越近了，不再等，手抬起，刀就要劈下去。厲旭腿一蹲，手往後一抓，先拔出一塊碎玻璃，朝他們扔去。趁他們躲閃之際，又翻出一條木棒子，一棍敲在男人的小腿上。被打在這個位置，男人一下子的風勢就沒了，刀不能握穩，掉在了地上。
    是機會了！厲旭把竹籃向他們扔去，垃圾、報紙什麼的都漫天飛舞，厲旭快速朝左邊的分岔路逃去。小巷子四通八達的，而且是晚上，一個溜身，厲旭一下子不見了蹤影。被敲小腿的男人還緩不過氣，俯下身糾結著五官。另外一個忙亂中撥開塵土，向左邊的分岔路追過去。厲旭是放輕腳步，又跑到一個分岔路。往後瞄了一下，蹲下來揀了一塊小石頭，就躲在了旁邊一推爛紙皮箱堆裏麵。
    男人追到了，正在煩惱要追哪一邊。厲旭蹲著，通過紙皮箱的小空隙，眼睛看準那邊角落的空酒瓶。手指抓好小石頭，對準，一彈，剛剛好落在了空酒瓶的瓶身。瓶子倒地，成功引開男人的注意力。他沒有猶豫，馬上追了過去。等了一會，腳步聲越來越遠了，厲旭慢慢走出來。未免再遇上麻煩，厲旭馬上朝光亮的大馬路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按下了快速鍵，撥出了一個電話……
    另外一邊，藝聲仍舊未能甩開尾隨的持刀男，因為對方有刀，還是兩個人，未找到適當時機，藝聲不能貿貿然出手。一來沒有把握，二來需要找更好的機會。前麵的不遠處是一個廢置的鐵架，藝聲靈光一閃，跑到後麵，把鐵架一推，向男人們倒去。但也由於鐵架中間有空隙，男人趁機伸出刀，在空隙處向藝聲刺去，恰好劃在了藝聲的肩膀，幸虧傷口沒有很深。藝聲沒有顧及傷口，把後麵幾個放著的鐵架相繼推過去，男人們擋得住一個，擋不住兩個、三個，最後被壓在了鐵架下。
    兩個男人在破口大罵，藝聲快速跑開，但不識路，不知道右轉還是左轉。來不及思考了，右邊吧！跑了一段路，又見一個分岔路！這個時候藝聲真想罵髒話了，哪來那麼多的分岔路！在左右為難之際，聽到了熟悉的嗓音，是厲旭。
    “喂，終於找到你了！”厲旭保持輕聲。
    “你沒事吧？”藝聲關心厲旭的情況。
    “我沒事，好不容易甩開了他們，然後跑出來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裏，走這邊……”
    厲旭拉著藝聲的手腕，快速離開這個昏暗的亂巷子世界。跑過一個長長的下坡路，奔下一條陡陡的石梯，又拐進一條不寬的。。。上坡路。藝聲在後麵心裏抱怨，剛剛是分岔路，現在是斜坡啊。一個不留神，腳踢上了一個塑膠椅子。原來兩邊都是關了門的大排檔，椅子就擺在門口，可能就一張擺得比較外麵，藝聲看不到，就這樣給絆倒了。
    慣性，厲旭也被扯倒在地，幸虧衝力也不算很大，兩個人都隻是輕微的擦傷。厲旭想問問藝聲的情況，不料後麵卻看到了冷光！他們追上來了，要趕快再跑啊。拉起了藝聲，兩個人再竄進盡頭右邊的另外一個上坡路。前麵是急速的腳步聲，後來也是急速的腳步聲，一路追趕。氣快喘不過來了，但仍舊沒有擺脫，藝聲覺得在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想出一個自以為是的妙招，也因為這個所謂的妙招，掀開了一段本該隱藏得好好的情感。
    藝聲反拉了厲旭，讓他停止奔跑，厲旭疑惑，但藝聲堅持有辦法解決。不知為何，厲旭就這樣相信了，放棄了之前定好的計劃。被藝聲拉進一個角落，靠在牆上，本打算問問他的辦法，但藝聲下一步的動作讓厲旭大腦幾乎要停止運作。藝聲把襯衫脫了，扔在旁邊的地上，接著開始解開皮帶，褲頭的紐扣是下一個目標。
    “喂！你…你這是幹什麼？”厲旭立馬按住藝聲的手。
    “再這樣跑不是辦法，要甩掉他們，隻能這樣！”
    “你想怎樣？喂！我有辦法的，隻要跑過去……”
    “跑到什麼時候？！我們跑了多久，他們追了多久！即使你跑到那邊，他們不是一樣照樣跟著？”說著，藝聲撥開厲旭的手，解開褲頭的紐扣：“這邊離蘭桂坊不算太遠，剛剛沿路也有幾對情侶，我們就假裝一下吧。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誰也不吃虧的！”
    厲旭看著藝聲的動作，心髒越跳越快。藝聲後麵說的話，他根本沒法聽進去。臉別開，可是，藝聲顯然沒察覺，整個人貼到厲旭的身上，嚇得厲旭急忙雙手頂住他的身體。礙於背後已經是牆壁了，根本無路可退，也不能衝出去，一下子陷入兩難境地。
    “摟住我！”藝聲命令道。
    “啊？？？”厲旭傻眼，還在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聽錯，但卻是三個字很著實得敲在自己的心裏：“呃…這…路上有人的……這…我…呃……”
    “別扭扭捏捏的，男人摟一下也不會少塊肉的！況且剛剛蘭桂坊不也有兩個男的嘛……來，手放在這裏！”藝聲竟然把厲旭的手拉到自己的褲頭處。由於褲子的紐扣已經鬆開了，厲旭的手掌可以直接觸摸到藝聲內褲的邊邊。已經是夜深了，逃命的時候也偶然有路人經過，但現在被假裝為同性戀人，對於厲旭，是很大的挑戰！
    剛剛逃跑的速度很快，兩個人都滿身大汗，現在身體緊貼著，熱辣辣的氣息圍繞著不能散去。藝聲一邊留意著敵人的情況，一邊調整自己。厲旭卻不能！他不但不能好好平複呼吸頻率，反而更加急促，心髒跳得雜亂無章。有限的空間內，藝聲身上的汗，不斷向厲旭傳送著熱氣。厲旭的臉早已紅了，但由於剛剛大家都跑得滿身大汗，也使得厲旭不至於馬上暴露出自己的窘態。
    兩個人的整個上半身都貼在一起了，厲旭的鼻尖碰著藝聲的下巴，眼睛所能及的就是藝聲的豐唇，赤裸裸的誘惑，想移開視線，又不想移開。此刻心很亂！
    “他們轉過來這邊，摟緊一點！”藝聲的嗓音在厲旭的耳邊輕輕的響起，低沉的聲線在此刻是該死的催化劑。
    稍微抬頭，背後的光線打在藝聲的後腦勺，光線的折射，配合陰影，讓藝聲的五官顯得更加的誘人，在厲旭的心裏是這樣想的。藝聲一直保持警惕，視線盯著地麵，耳朵留意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厲旭吞了一下口水，眼睛被一抹紅所扣住了，是藝聲肩膀上的傷口。剛剛由於心太亂了，沒有留意到，現在這樣的近距離，才察覺有絲絲的血腥味飄進自己的鼻孔。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其實傷口並不深，血跡也幹掉了，在汗水的滲染下，這抹紅在厲旭心裏激起一股澎湃的激流，不斷回旋著。
    不能讓傷口暴露在外，容易被他們識破偽裝。於是厲旭抬起右手，跨過藝聲的肩膀，前臂內側輕輕貼在傷口上，很好地遮住了。左手還是靠在藝聲的褲頭處。眼看藝聲對於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反應，厲旭也逐漸放下心裏的包袱。隨著腳步聲的臨近，厲旭加重了手勁，摟住了藝聲的腰。額頭往懷裏再靠一點，即使是輕輕的皮膚接觸，也足以燃起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激動。即使是偽裝的也好，就一下下吧，很快就又回複原狀了。厲旭居然閉上了眼睛，嗅著彼此的汗味，感受著片刻心靈的慰藉。
    “來了！厲旭，他們來了！抱緊！”看到地麵出現了黑影，正在靠近，藝聲收回視線，擰回頭，打算讓臉貼近一點。豈料剛好厲旭被喊了一聲，驚醒於美好幻象，抬頭那一刻，和轉過來的藝聲，兩唇相接。觸碰在嘴角，顫抖在心。藝聲覺得抱歉也尷尬，小幅度移開嘴唇，把臉貼在厲旭的右臉側。即使是如此昏暗，藝聲也察覺到厲旭紅透的耳朵。一個呼氣噴近耳蝸，懷裏人稍微抖動了一下，也叫藝聲心裏浮起一絲猜想。當下不是厘清的時候，藝聲馬上拋掉無謂的思想，把厲旭再抱緊些。
    蜻蜓點水，讓厲旭雙眼睜大著，沒眨一下。直到對方在耳邊那不經意的呼氣，才把厲旭拉回到現實。此刻，厲旭要告誡自己必須盡量控製，不能讓對方察覺。但是現在和藝聲還是保持著曖昧的姿勢，想要好好控製，真的很難很難！
    隨著黑影越發靠近，兩人的心跳不斷加速。頻率出奇的一致，但各懷心事！剛好有幾個路人走過，說著笑著，香煙味也隨風飄散。在大路上，男人們都不敢隨意秀刀，隻是危險的味道讓人一嗅不能忘懷。男人們站在了旁邊的欄杆處，沒有理會路人，更加對角落裏纏綿的同性戀者嗤之以鼻。男人們沒有繼續往前追，似乎是停息一下，商量點什麼對策。他們稍微站離了點，但還處於危險範圍。繼續下去，遲早會被發現的，藝聲覺得需要再進一步，但來不及和厲旭商量。但其實，現在他所幹的，都沒有和厲旭商量。
    藝聲手掌移到厲旭的後股，掃過一下，迅速抬起了厲旭的右腿，然後自己的下半身也隨之貼近。這次的貼近，使得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當然，也有唯一的得著，那幫男人們丟下一句“shit”而最終離開了。
    不知道兩人有沒有發現男人已經離開了，因為他們居然還保持著這個姿勢，保持了一段時間。與其說不知道，倒不如說兩個人都嚇到了，都被對方嚇到了！厲旭沒有料到藝聲來這一招，他已經盡量控製自己了，但被抬腳真的很致命，最終他沒法控製了；藝聲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一抬，竟導致這個無比尷尬的局麵，腦海卻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說過的那段話。一下子，兩人都晾在那，誰都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了。
    忽然，“哇——嗚——哇——嗚。。。。”的警車鳴笛聲響起，是巡邏的交通警，騎著摩托車。他沒有停下車，畢竟這種事，在社會上也沒什麼，戀愛自由嘛。笛聲漸遠了，擁抱著的兩人也意識到應該要分開了。兩人同時鬆開了手臂，微風從剛剛分開的身體中間竄過，沒有帶走絲毫尷尬。
    “對不起！”兩人同時喊道，卻令尷尬氣氛再濃厚了點。
    “你…你的衣服……”厲旭撿起藝聲的襯衫，遞給了他。
    “哦……呃，謝謝……他們應該走了的……我們…回去吧……”藝聲完全沒有看厲旭的表情，說完就轉身要離開。
    “等下！”情急之下，厲旭拉住了藝聲的手臂，但驚覺失禮，又馬上鬆開：“呃……就是…他們應該…知道我的住所，不能回去了！”
    “哦……”
    “我去問問看，找其他地方吧！”
    厲旭撥了個電話，然後剛剛酒吧的小夥子出現了。發現他們麵色不太對，但小夥子也沒有詢問什麼，就帶他們去了旺角的一家出租賓館。這個賓館，說白了就是提供給有某種需要的人們解決某種需要的，按小時計算費用。平平無奇的門麵，裏麵確實活色生輝呀！藝聲對此有些反感，但小夥子解釋了，時間關係，隻能找到這樣的地方。賓館生意很好，他們到達的時候，恰巧就剩下一間房間了。藝聲不敢多說什麼，厲旭也不好意思表達什麼，小夥子看著，感受著別扭的奇怪氣氛。厲旭付了錢，和小夥子道了謝，和藝聲一前一後地走進了房間。
    房間很小，除了床鋪，一個落地小櫃子和一個垃圾桶，沒有家具都沒有。床鋪也很小，兩個男人估計不能一起睡。藝聲背對著厲旭，使得厲旭心裏的淩亂思想更加四散開去。
    “你睡床吧！”厲旭在後麵說道。
    “我睡地板！”藝聲在前麵說道，同時的！
    “呃…還是你睡床吧，你…受傷了！”
    “小傷，不礙事的！”藝聲轉過身，厲旭後退了一步，不太敢正視藝聲的眼睛。
    “你…你餓嗎？我出去買點東西吃吧！”
    “不用了！不餓的……”
    “哦……”
    “呃……嗯……你…呃…要不…先洗個澡？”
    就最後這句話，兩人自中環脫逃之後第一次對視。藝聲是無意的，他隻是覺得剛剛都跑累了，出了一身汗，洗個澡早點休息。但在厲旭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意思，厲旭沒有控製好自己，被藝聲發現了，所以現在他提出讓自己有必要去……冷靜一下！
    一份一直藏在心底的情感，因為一個無意的計劃，被揭開了；
    一個多年不曾點燃的需求，因為一個突然的動作，被點燃了；
    一股久久不能熄滅的熱火，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語，被澆滅了。
    此時此刻，房間內是尷尬到極點！
    這一晚，無論藝聲，無論厲旭，都會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