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彌陀佛，莫施主來了。”明度大師雖已年過七十，但容貌卻極年輕。一雙眼深邃但幽澈，恍如看盡世間百態。在他麵前似乎永遠無所遁行，但犀利透徹之時又盡顯出佛家的溫厚、仁慈。
    莫穸玄足方沾地，右掌豎於胸前，向著明度大師微微點頭，轉身站到中原首位上。
    “莫施主是已經悟出‘苦諦’？否則莫施主不會來的。不過是短短數年時間，老衲甚趕不及。”明度大師念著法號起身。
    “覺苦者，方入修行。佛家四諦：三苦、集、滅、道，真正悟出的又能有幾人？”莫穸玄再一屈身，道出一句法號，轉眸看向那個金轎裏的人，“長生大巫不亦如此？”
    居西域首位者，乃神月庭大巫——長生牟羽。
    “苦、集二諦，十二因緣，愛、取、有，現三因皆未覺，隻怕我這世都覺不了了。”金紗帳裏傳來清冷的音調。
    “阿彌陀佛，當知輪回，愛為根本。”
    “佛教我世人斷欲去愛，為明淨八度。明度大師可做到？”金帳裏的聲音仍是淡淡的。
    “阿彌陀佛……老衲不能。”
    “四諦真意，苦有因、因可滅、滅有道。世人有幻妄之樂、之苦，佛尋寂滅之樂，常、樂、我、淨四德。然，幻妄之樂與真常之樂何異？”梵音蕩入眾人心底，心下皆浮起一層朦霧來，莫穸玄再道一聲法號，“明度大師可能告訴穸玄？”
    明度大師彎身，“阿彌陀佛，莫施主，老衲也還未參透。”
    “長生亦未悟透，亦不想悟了。長生天講究的不過是順其自然，巫乃信奉長生天，論佛法自是不及大師與白帝。”金帳裏穿來的話音帶著淺淡的笑意。
    莫穸玄放下右掌，負手在後，鳳眸輕挑，看著底下眾人，言語淡淡的，“所以，大師，有些事說不透，就算透了，世人也不信。唯有流了血才知道痛楚。”
    這一刻，他又回了白帝氣勢，眉目含笑卻令人戰栗發寒。
    “阿彌陀佛，老衲不會再勸阻，此事就由莫施主，如來如來……”
    麵對三個武林之尊，底下的人縱使聽得一頭霧水也不敢提出異議。
    “竟然真的辯贏了明度大師……連長生大巫也甘拜下風了麼？”漓虛唇角的笑意終於淡了下去。
    夜溪沉看著上麵，轉頭問漓虛，“白帝會佛法？”
    “嗯，白帝常入少林尋明度大師論法。”漓虛又“嘁”了一聲，“還說什麼佛法，當這裏的人都像他們一樣悟了？”
    夜溪沉蹙眉，有些不解。
    “嗬，世人皆以為白帝邪肆，卻不知他透世……”漓虛彎著眼，看著高處那人，“他可不簡單呐……”
    夜溪沉微微頷首，“溪沉，上幾次你身上的痕跡是他留下的吧？”漓虛忽然湊近了，盯著他看，眼裏的光芒泛起幾絲詭異。
    “嗯。”夜溪沉倒也沒掩飾，淡淡就承認了。
    漓虛似笑非笑道，“慘了呐……”慢悠悠的語氣聽不出是在說誰。
    “明度大師是想化解中原同西域的矛盾……可是白帝勝了，這場交鋒躲不了了。”夜溪沉蹙眉道。
    “這倒是。所以溪沉你就準備好代我弑閣衝鋒陷陣。”漓虛抬起眼，看著莫穸玄笑了，“怎麼說也要給白帝麵子，而且他說的也不錯，你殺人毫無壓力，但比武？……那是一個誤會。白帝親自出馬的話，可能我弑閣還不會輸得那麼慘。”
    “既然如此，為何還帶我來？”夜溪沉狹起眼來看著他，平日墨沉無漣的影子絲毫不見，倒是帶上了狐狸的味道。
    “哈哈哈，溪沉，我太喜歡你現在這樣了！”漓虛笑得很歡快，“雖然每次你如此就會有人死，但是我還是更喜歡這樣，平時就跟個冷血怪物似的。”
    “那這次你死好不好？”夜溪沉笑笑。
    “我記得當年委托過給你任務吧？”漓虛斂了笑，一派的安然，“殺盡一切對我有威脅的，”語氣頓了頓，“包括你自己。”
    夜溪沉未置可否，隻是道，“每一個委托我殺你的人，都先死了。”
    “我還以為你會出於我救你出苦海而感激我……”漓虛沒趣的摸了摸鼻子道。
    “可是你又把我送進地獄了，不是嗎？”夜溪沉清秀的臉上是清淺的笑意。
    “地獄裏才出修羅啊……”漓虛毫無內疚感，“而且……你那時候四五歲都沒到的吧？怎麼會記得？”
    “因為地獄裏很安靜，隻有紅、黑色，沒其他什麼能想的，隻能想那個把自己拐來的笑麵虎少年。”夜溪沉說的很平靜，眸裏一片澈然。
    “呐，你不會一直想著怎麼殺我吧？”漓虛玩笑問道。
    “沒想過。”
    幹脆的三字漓虛卻是極信的，因為夜溪沉是在“地獄”裏長大的，不知道何為仇恨，他無欲。
    而且……夜溪沉是他救下的。所以誰都不能否認，夜溪沉的命有一次是歸漓虛決定的。漓虛想讓他成為殺手，為的是讓他有能力報仇雪恨，隻是沒料到他會磨掉了貪嗔癡，或者說他從來沒有過這些。
    誰會想到曾經一個三四歲的孤兒能從地獄裏出來，而不嗜殺，隻是磨滅了“我”。
    但是，無論怎麼說，漓虛救了他……
    “……弑閣之事，正確與否、無論報酬，我都做了。”夜溪沉語罷，轉頭看向後方，“他們來了，我先去了。”
    漓虛略略一愣，這就是夜溪沉回報的方式麼？
    旋即也轉頭過去，那邊是貴氣的一幫人，華而不實，不是文縐縐的一副腐酸樣就是肥頭大耳的貪官樣，不難看出是朝裏的人。
    人群的中心是一個紫袍男人，眉目威嚴，鬢發透出幾分蒼桑之色。
    呂孟甫？他還敢出現？
    漓虛暗自思索，既然敢出來也就說明有把握，不過他們又下了什麼套？看來或許溪沉這次不能得手了。但是既然有套，不去闖闖又怎麼知道是什麼？去闖的人麼……就是夜溪沉了。反正憑他們還殺不了七夜吧？
    隨後叫住夜溪沉，“你去了，白帝找你，我要怎麼辦？我可不想惹他。”
    “隨便你怎麼解釋。”夜溪沉不在意的道。
    “若是這次還沒殺掉，他會怎樣？像上次一樣的‘懲罰’？”漓虛笑得燦爛。
    “不知道。”
    “那祝你好運，小心點。”漓虛彎著眼笑，一臉的幸災樂禍。
    轉頭看看台上一觸即發的戰火，心情大好。
    江湖人稱“鬼夜行”的呂穆柒是呂孟甫的侄子，腳下輕功在武林堪稱一絕，甚至有傳聞說他的輕功比七夜的還要好。當年因在五霞山上殺了五霞盜團的大當家，被圍截在五霞山脈裏，搜尋半月，結果誰也沒抓到他，反倒有傳言說那個時候他已在千裏外的小鎮上了。
    江湖傳言，誰也不知可不可信，總之，呂穆柒是唯一一個輕功或許堪比七夜的人。
    呂穆柒坐在舅舅旁邊，聽著舅舅的訓話。他知道自己是舅舅的壓注，也是朝裏的壓注。
    “舅舅放心！有舅舅們幫忙，穆柒一定會當上盟主的。”呂穆柒知道這次的比武手腳恐怕不會有多幹淨，但，那邊有梵天、有神月庭、有武林三大泰鬥、有中原各大門派、西域一宮一穀一堂……若沒有舅舅的幫助，他根本無望。
    呂孟甫點點頭，抬起眼來看向擂台，上麵是以少林為首的大師念著經文，再加上武當、峨眉，三大泰鬥一同對西域來者客套著，估計還會有很久。
    轉開視線，看到西域那邊有紫發男人對著他使眼色，微微點下頭起身，道“穆柒，舅舅有事先出去一會。你好好看著。”
    “嗯。”
    呂孟甫獨自一人走開，不緩不急，肅冷的眼裏泛著暗冷的光彩，這可是白帝都能傷到的陣法，這次，你死定了。
    走到一處清淨之處，轉過身來，對著眼前空曠的虛空道，“七夜，你出來吧。”
    清秀的男人憑空出現他麵前，眸色清冷無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