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河，不寬，大約六七米。
    河邊水草新綠，一頭黃牛正在埋頭苦吃。
    不遠處有人撐了遮陽傘，傘下一把搖椅，一旁還立著一個獨腳的高桌，搖椅上的人一伸手正好夠著小桌上果盤裏麵新鮮的水果。
    現在，椅子裏麵沒有人。
    時值初春，河水還很涼。正午，四周不見人影。
    流水坡度很緩，水流急。
    “嘩啦！”一陣破水聲響起。河邊出現一個身影，一旁默默吃草的黃牛抬頭看了一眼，繼續低頭吃草。
    這是一個孩子，還很小，大約七歲。五官立體，很精致。
    他雙手搭在岸邊，大口的喘氣，臉色蒼白，幾乎已見浮腫。
    在水裏待太久了。
    他臉色慢慢的變紅，雙手堵住耳朵，眉頭緊皺，似乎很痛苦。
    手上表皮已經起皺，手指之間輕輕的摩擦都蹭掉一些表皮落在流水中，隨著水流消失不見。
    岸邊有人出現。
    一個逆光的人影出現在岸邊，不發一言把小孩打橫抱起，離開。
    小孩出水的那一刻，陽光照在小孩應該是腿部的地方，閃現一片銀光。
    耀眼，奪目。
    來人把小孩一路抱著離開河邊，翻過一個小山坡，出現一幢三層別墅。
    別墅四周種滿了不見頭的楓樹，還不是秋霜季節，楓葉很嫩。
    生機勃勃。
    小孩看到別墅，緊抿著唇角，閉上了一直垂著的眼簾。
    表情似是不想看到這一切，抗拒這一切。
    可他想到自己的腿，隻能視而不見。
    他恨，恨這一切！
    但他不能反抗，隻能承受，還不能讓別人發現。他覺得很辛苦，很累。
    那人一直把他抱著，直到回到那個他一直不想回去的地下室。
    那裏有一個很深，很大的池子。
    可他能行動的範圍隻有池子中間那個被金屬柵欄圍住的地方。
    還比不上那頭養肥之後會被宰殺的黃牛。
    痛苦，似乎永無止境。
    他討厭這裏的一切！
    永遠做不完的實驗，各種檢查，嚴格的飲食，對他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無異於酷刑。
    他雖然在這裏大部分時間行動自由，可他隻能看著外麵的世界，出不去。
    這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他像是被上帝遺忘了的子民，可以看到了解世間的一切，卻觸碰不到。
    他渴望而又害怕著外麵的世界。
    “咫尺天涯，”那人把他放在池子裏，輕輕的摸著他的發旋。眼中帶著笑意。
    他不明白，動動小腦袋，把頭頂的手“蹭”下去，抬頭望著蹲在岸上的男人，神情裏滿是不解。
    “這是可以用來形容你現在心情的詞語，要記住。”
    男人一把把他撈起來，橫抱著，也不在乎被水打濕。
    眼神輕柔的男人是他短暫的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人。
    溫柔，體貼，幾乎萬能。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男人教的，男人一直照顧著他，比那些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好太多了。
    還好男人一直不穿白的衣物，不然他會分不清。
    “我會一直照顧著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男人把他的小腦袋按到胸膛上，聽著男人強勁有力的心跳，會讓他覺得安心。
    “爸爸。”他開口說了他這輩子的第一句話。
    他感覺到抱著他的軀體瞬間變得僵硬，就像在水池底部的那些容器裏麵的“容物”一樣，剛進去隻要一關上就會立馬變成“雕塑”或者“蠟像”，速度極快。
    聽到他說話之後，男人既傷心又開心。
    傷心是他們的實驗明顯有了很大的進步，開心是因為自己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
    進步代表著懷中的小東西又要遭罪，沒有白費的努力其實已經不重要，這麼長時間，男人對懷中的小東西已經有了感情，他不忍。
    果然還是不適合，男人歎息著，為自己，也為懷中這個幾乎與他一同成長的孩子。
    如果實在不行，那能結束這一切的，也隻有自己。
    男人抱緊懷中的小人兒，心中思量。
    “你想離開嗎？”
    “想”。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不想再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想要離開，永遠都不用回來
    “好，那我送你走，但是你要記住，不要在任何人麵前露出你的尾巴。”男人聲音輕緩低沉，讓他昏昏欲睡。
    “嗯。”
    男人閉上眼睛，心中有些猶豫，他到底該不該這樣做？
    。。。。。。。
    天幕繁華似夢，季槐睜開眼睛，山頂上的風光果然不同。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些虛無的過去，不是自己的記憶。
    就像原來的那個小女孩，其實早就已經離世。
    那自己到底是誰？
    是那個由培養皿製造出來的試驗品？
    是那個一直在沉默忍受的小女孩？
    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季家少爺？
    那些都不是。
    是現在的這個，就算沒有記憶，沒有能力也不會迷茫失落的自己。
    這是現在的自己，現在這個存在的才是真的。
    其他的都已經成為過去，眼前的，才是重要的。
    季槐迫切需要一個理由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可對人群有過的恐懼又重新出現在記憶裏，讓他既興奮又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