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姐姐這怕是不合適吧？畢竟姐姐如今身為皇妃，可不是當初那個舞女了，怎可隨意跳舞？當注意些天家威儀才是！”
    黃香蓉這話可是說的過了些，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還是有些學不會內斂，這可相當於是向祁暖陽宣戰了。不過黃香蓉正在得寵的時候，哪裏會考慮這些？就算是不宣戰，這兩位明裏暗裏也不知道鬥了多少次了。
    我雖然樂得看她們鬥，但是這宮宴上若是任由黃香蓉這小丫頭鬧下去，怕是我的臉都要被丟盡了。我一向得意我這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臉，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暖陽總是要比黃香蓉成熟一些的，她聽了黃香蓉的話並沒有明確回複這挑釁，隻是微微皺眉。
    我歎了口氣，本想扶持這大學士的女兒和暖陽鬥上一鬥，畢竟黃香蓉也有些背景，不過這黃香蓉並非她那狐狸老爹，一肚子草包。讓她長大些總是好的。
    於是我沉了臉，道：“蓉妃這是什麼話？雖說你在這後宮是一閣之主了，但你的妃位總是在貴妃之下的，這般說話又算什麼？還不快向貴妃賠罪？”
    我還沒有打算立刻收拾暖陽，還不知道暖陽的根基有多深，多年的經營究竟如何，豈能被你毀了？
    黃香蓉委屈的看向我，一雙晶亮的眸子裏水光閃爍，我卻毫不心軟，隻是淡淡然的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這酒也是淡的出奇，不過也能理解，總不能讓我第二日醉著酒去祭祖吧？
    我話音一落，黃香蓉什麼話都偉說，暖陽已經開始展示她的賢妃風度：“萬歲何必這麼認真，今天可是開心的日子，臣妾也是希望萬歲忘了陽平……開懷一些，妹妹不過是重視皇家風範，並非錯誤。隻是臣妾已經準備了歌舞，臣妾也不會旁的，隻希望可以跳個舞讓萬歲舒心，如此也不要浪費了，臣妾還是去換衣服吧……如若妹妹真的覺得抱歉，聽聞蓉妹妹琴撫的好，不如幫暖陽伴奏，可好？”
    當然是好了，你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誰敢說不好？
    黃香蓉委委屈屈的應下了，暖陽福身後帶著她的婢女離開去換衣服了，黃香蓉則是掛著淚珠看著我。
    我歎氣一聲，伸手把她拉到身邊，為她擦淚，一邊柔聲道：“知道你錯在哪裏嗎？”
    黃香蓉倔強的眼神告訴我，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是她還是乖巧的搖頭，等待我的後話，我的唇貼近她的耳朵，我從未寵幸過她，自四月前入宮以來，她一直都是完璧之身。我的氣息噴在她耳邊，讓她輕輕一顫。
    她如何的反應可與我無關，我隻是繼續我的“教育”：“你看看你的貴妃姐姐，她委委屈屈的說了一句，她除了跳舞什麼都不會，唯有以此讓我寬心，我聽了絕不會覺得她下賤，反而會憐惜她。不僅如此，她還拉了你下水，如若你再說她下賤，你為她伴奏，你又算什麼？蓉兒，可要沉住氣啊，暖陽的手段，你如今還是鬥不過的，暗地裏怎麼使壞都行，千萬不能讓她抓住把柄，至於明麵上，她是姐姐，你是妹妹，她是貴妃，你是蓉妃，她育有公主，你膝下空空，你憑什麼跟她鬥？記住了，麵上，你就是她千依百順的好妹妹！”
    難得我發了善心指導黃香蓉，看著小丫頭卻是一臉迷茫，真不明白以前我怎麼可能對比自己小十歲的人下手——以前的暖陽做了皇後後，便真的賢良淑德的注重“雨露均沾”，估計是不願意再放低身段伺候我了吧？
    黃香蓉仍舊迷茫的時候，暖陽卻是換好衣服走了進來，一襲華麗的紅裙，綴滿了珍珠的流蘇，頭上的發飾也換做了帶有長長珍珠流蘇的花冠，熱烈的仿佛要燃燒起來。
    暖陽既然回來了，黃香蓉也該下場了，我輕聲在黃香蓉耳旁鼓勵了幾句，她才不情不願的下去了。
    黃香蓉坐在琴台之後，暖陽站在大殿正中，身後跟著數位身著粉衣的宮女，顯然已經做好了舞起來的準備。不過暖陽到底是貴妃，她一下場，群臣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等候暖陽。
    悠揚的琴聲響起，卻是一曲“高山流水”，琴音仿佛帶著隆隆的水聲，從高空砸下。
    黃香蓉這是打定注意要難為暖陽了，相信暖陽絕對不會跳這麼一首曲子，黃香蓉絕對是沒有聽暖陽的話。我搖搖頭，再次喝了一杯酒，看樣子今晚黃香蓉敗局已定，真是無趣。
    身穿粉色衣服的舞女麵麵相覷，似乎有些驚慌失措，暖陽卻麵不改色，揮退了那些舞女，自己則由慢至快的飛舞起來。
    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裙時雲欲生。
    那一道紅色的身影當真是驚為天人，和著那旋律，每一次旋身，每一次揮袖，都帶著致命的誘惑。一個困然我多時的問題：為何我會愛她愛到死心塌地，此時也有了答案。這麼熱烈的人，足以溫暖我在這至高之處寒冷的心。
    怪不得人道“高處不勝寒”，我是怕冷的人，必然會選擇溫暖的地方。隻是，如今知道了火會要人命，我又何必飛蛾撲火？
    那道身影當真是像極了燃燒的火焰，我微醺的看著那一水紅一豔紅，卻是知道，那高山流水實則為暖陽所掌握，黃香蓉早已一敗塗地，毫無轉機。
    我又何必牽扯一個無辜的人？我本就是善良非常，實在是不忍心啊……
    度數再小的酒喝了都會醉，何況我是一刻不停的喝，就在我有些昏昏欲睡，那紅色也蔓延成一片時，黃香蓉的演奏也到了最高潮迭起的地方，淅淅瀝瀝的水流也變成了巨大的瀑布，平緩的山丘也換做了巍峨的峭壁。
    暖陽就算再有本事，也不過是個人。於是，從高空跌落，聲聲驚歎中，暖陽摔倒在地，而黃香蓉手足無措的停了下來。
    我的身體違背我的意誌跑了過去，扶起了暖陽，緊張道：陽兒，你可還好？來人，宣太醫，陽兒別怕，我送你回朝陽閣，來人，把蓉嬪送回醉香閣，讓她好好想想。”
    黃香蓉愣在那裏，似乎不能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變成嬪了，我有些想要冷笑，失敗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就像我，想要恨懷裏的人，卻發現自己仍然會因為她的跌倒而緊張時，我也會因為我情感的失敗付出代價——代價就是，我知道了自己無論找多少理由，也無法真正對她下手的原因，這個原因，讓我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揚灰。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那麼的不知悔改，明明被傷的體無完膚，卻義無反顧。
    而我，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傻子——在我以為我足夠聰明的時候。
    突然想見見林暮雪，是否這樣就可以減輕我的惡心感？
    急急忙忙的抱著暖陽回朝陽閣，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我也不清楚了，隻是暖陽捂著自己的腿，皺緊眉頭對我說：“三郎，不要怪蓉妹妹，她不是故意改了曲子的，那曲子本就不適合伴舞，是我自己自不量力……”
    我必須承認，在那一刻，我對黃香蓉有了一絲埋怨，怨她為何要換一首曲子。
    果然，恨一個人要比愛一個人難。
    慢慢收回紛飛的思緒，已經有一個老太醫跪在我身前稟報：“啟稟皇上，貴妃娘娘這一次扭傷傷了筋骨，以後怕是再也無法……跳舞了……”
    我煩躁的揮揮手讓老太醫下去，沒有什麼雷霆之怒，心底卻有些悵惘，終究是見不到那急速旋轉的紅色倩影了。
    暖陽剛剛服了藥睡下，臉色是罕見的蒼白，我伸手去摸，當觸及她纖長的脖頸的時候，我多麼想用力摧毀著一切——我會為了她悵惘，她那般對我的時候，又有什麼感受呢？
    終究，我還是我，暖陽，還是姓祁。
    我嗤笑出聲，在認清自己內心的時候，又殘忍的將心丟掉，我果然適合做皇帝呢。
    收回自己的手，吩咐宮婢照顧好暖陽，我起身離開，我急於回到盤龍殿，不知道，那個淡漠如雪的人可否讓我的心寧靜一些，讓我找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