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凋•零
    我終於放肆大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狂！
    多少年了，我壓抑自己、提醒自己，要忍耐，要忍耐，不能大聲笑，不能大聲哭，你有責任，你有使命，你有要保護的人，你有要報複的人！
    然而，現在呢？我終於忍不住了，也沒有必要再忍了！
    何必呢，何苦呢？！忍到最後，讓到最後，你看看你自己，又得到了什麼！
    你要保護的人，你要報複的人，沒有一個你做到了的！
    什麼也沒有！
    你活在這世上，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可是為什麼，越笑，卻越難過呢？我的心都快被撕裂了。
    好痛苦……
    他不顧一切地抓住我微微顫抖的手，拚盡全力狠狠地抓著，讓我有了一點點，幸福的錯覺。
    我記得，在被皇帝下令滿門抄斬的那一天晚上，父親和母親也是這樣死死地抓著我的手，死死地看著我，似乎覺得，這樣他們的小女兒，最乖巧可愛的我就可以活下來。
    我很想念，那個時候被爹娘緊緊握著，緊到掐青了我一雙小手的感覺。
    很痛，很溫暖。
    但一絲絲溫暖幸福很快就被抹殺了。
    他毫無感情地說：“解藥。”
    “什麼？”我的笑聲戛然而止。
    “解藥。”還是那樣冷冰冰的音色。
    “你說什麼？”怔怔地問道。
    “解藥！”他的情緒終於有了波動。
    我冷哼一聲，用眼角斜瞥著他，很是輕蔑很是得意地笑道：“沒有解藥。”然後背過身去。
    這次是真的太痛了，呼吸困難，頭昏腦脹，似乎有一股熱流自內髒將要噴湧而出。快忍不住了……
    “你說什麼？你——”他驚訝的表情是我倒在他懷裏時看見的。
    “你怎麼了？”他很著急。
    我開始緩緩地說道：“我是說……一了、一了的毒，根本……就不需要……解……解藥……她明天就會……自己醒過來，所以、咳咳，沒有解藥……咳咳咳……”
    他很迷惑，他很難過，這些我都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來。
    “還有……我的毒，也沒、沒有解藥……因為……無藥……可解……”我開始失去知覺，昏昏欲睡，整個人都像是要飛起來一樣，奇妙而夢幻。
    我這一生，除了最開始懵懂無知的八年歲月，從來就沒有這麼輕鬆過。
    我歎息一聲，耳畔傳來父親的呼喚——
    “嵐兒，嵐兒……”
    “……苛嵐！岢嵐，你到底怎麼了，你回答我啊！！！”
    他將我拉了回來，抱著我，大聲嘶吼著。
    他真的很痛苦。
    他哭了。
    眼淚一滴一滴灑落在我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沒想到人世間最後一刻給我溫暖的，居然還是他……
    “其實我才是——”
    算了。
    這場報複，到此為止吧。
    真相到底是什麼，真的無所謂了。
    你若安好，我便安心。
    你們若安好，我的世界，便可完滿。
    再見了。
    父親拉著我的手，去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地方。
    那裏沒有一了，沒有艾少爺，沒有岢嵐，沒有愛恨，也沒有那個叫“哈梅並嵐”的八歲小女孩兒。
    那是一個飄著冬雪的揚州城。
    有人在安靜地彈琴，有人在安靜地聆聽，還有一個，在安靜地跳舞。
    那裏，開滿了我最喜歡的蘭花。
    那裏，有我深深埋藏的永遠不能說出口的對一個人的愛……
    【正文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