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25章 太行掌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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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垣恕禾二十年十二月初八,金書山莊,江湖客比試。
三層雕花樓,一樓大廳正中擺放了兩座高台。四下圍了五圈座椅,再外便是寬有四丈多的空處,可想其大。二樓廂房派給客人,三樓廂房要出銀子。柳風開隨戚薑連同戚氏族人坐在二樓正對高台的廂房之中,可說是觀賽的絕佳位置。自那廂房散至兩邊,則是大門大派弟子待的地方,這些人都是要參加比試的。輪到長歧,卻是三樓一間小廂房了。說來也是沾了柳風開的光,若不是他,一樓大廳準是等著長歧去站著看的,不說她沒錢,就是有錢也不一定換得到廂房。
第一天上午,先比試棍棒與短劍。看家本事是這其中之一的人,便去抽簽,看自己與誰比,勝則留了等第一輪全部比完再行抽簽,如此下去,決勝。等到分類別比完,各組勝出的人再抽簽,也就是第十天爭天下第一了,到時候各有擅長,兵器也是五花八門。
長歧粗粗知曉了規則,覺得不如去年部分兵器比試來得好,不過這些也不甚重要,她就是來湊個熱鬧,看看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長什麼模樣。
沈無病被長歧拉著坐在她對麵,看了看四周簡單大方的布置。這樓還是依著子鶯夫人兒時所畫圖樣建的,將走道圈在外麵,裏麵廂房開窗便可觀看比試了,且不悶氣通風好。
長歧啃著蘋果,嘴裏依舊泛著苦味。一大早柳風開就喚她喝藥,躲也躲不及。“棍棒短劍,江湖上以此聞名的人我還未聽說過……誒?和尚?”
那人灰袍布鞋,光頭圓腦,站在了左手邊的高台上。沈無病看了眼,道:“是無妄寺的欺否。”
提到無妄寺,長歧不禁想到餘了。昨晚為何會有一本假的心法在花圃裏,她還很糊塗。再者……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就信了沈無病的話。
一聲鑼鼓響,兩座台上共四人便都比了起來。長歧眼力勉強,一旦這些比武的人動作快起來,她就不太能看清楚了。
廂房木門猛然被人踹開,沈無病與長歧皆側首看來。
鍾溪俏臉陰沉,步步緊逼長歧,語氣森森,“將我遊岩鞭還回來!”
“不在我這裏。”長歧微笑回了一句。
鍾溪伸手壓下長歧欲提茶壺的手,“你不是柳風開的人嗎?若非是你,他怎會奪我長鞭,我又怎會失了遊岩鞭?我下午還有比試,你若不勸柳風開將遊岩鞭還回來,我定饒不了你!”
長歧垂眸看著自己腕上那隻細長有力的手,眼光略有渙散,不過很快她就笑了起來:“柳風開奪你長鞭,隻因你仗著有武在身不分青紅皂白欺負別人。而你失了長鞭,是你技不如人。柳風開說過還你東西要看他的心情,這不是我勸說兩句就能替你要回來的。至於饒了我……鍾溪姑娘自見我第一麵開始也不像是要饒過我的樣子。”
沈無病端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
“顧長歧!你沒事吧?”又闖進一人,正是安佑河,“鍾溪你這個女魔頭,怎麼老是陰魂不散啊?”
鍾溪冷冷一笑,轉身合掌就朝安佑河招呼過去。
安佑河側身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發力狠狠向後一推,避開鍾溪踢過來的腿。“腦子有病啊你,告訴你小魔頭——你徒手是打不過小爺我的!”
沈無病又呷了一口茶,見鍾溪猛地退至長歧身邊,終於溫溫和和開口:“鍾溪姑娘不妨先回去等著,柳樓主自會在下午將遊岩鞭還予你。若是再鬧下去,柳樓主可該生氣了。”
長歧下意識地朝二樓看去,她這間廂房與戚薑的廂房不在同一側,這樣遙遙看去,可以見到那裏麵的人。此刻,窗邊一襲炎色衣衫的柳風開正單手支著頭,姿態懶散地看向她這裏。
鍾溪也朝那裏瞥了一眼,而後收回伸向長歧後襟的手,冷聲譏諷:“身為滄習弟子卻不學無術,整日與別門別派的人混在一起,顧長歧你又能是什麼好姑娘?奪炎刀袁重勉、踏水飛燕雲輕回、武學奇才淩虛淮、北泉梨鴻、夙鳳楚藥,這五人哪個不是人中龍鳳,怎麼池掌門竟會收了你這個無用的徒弟?這不是為他老人家臉上抹黑嗎?”
長歧看了眼安佑河,見他訕訕的笑了一笑,便明白鍾溪如何知曉自己是滄習弟子且不會武功的事了。
沈無病沒曾想鍾溪這般不聽勸,動手不行,還偏偏要譏笑兩句。他斂了斂眉,正要說話,就聽長歧先道:“道聽途說不全是真的,鍾溪姑娘要試一試麼?”她說話的時候,笑得眉眼彎彎,語氣也舒緩溫暖。
安佑河聞言瞪眼緊緊盯著她倆,沈無病也是疑惑地看向長歧。
鍾溪不是沒聽說過有些人會將自己掩藏起來以求清靜,不過她覺得那些是上了年紀的人做的,況且她哪能在顧長歧麵前畏手畏腳呢?
“好啊。”鍾溪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長歧站起身,緩緩走道她麵前。
鍾溪一招快而猛地擒拿手逼向長歧,竟帶得風聲作響,這一下比對付安佑河要實在得多。長歧直待到鍾溪一手扼住了自己喉嚨,才一手握抓她的手腕,一手推掌十分迅疾地擊向鍾溪的肋下。
鍾溪吃痛,剛要退開,卻被長歧猛地拉直胳膊,險些脫力。長歧旋身倒扣她的手掌,右手拇指食指發力捏緊她的手心,左臂微環,就那麼以切刀的姿勢劃過鍾溪胸下。看上去不很驚險,鍾溪卻連連後退,直至後背撞上牆壁才停下,艱難地喘了一口氣。
長歧幾個動作使得很快,安佑河還在呆怔,沈無病卻是蹙了蹙眉緊緊看向她。
鍾溪扶著牆,扯著嘴角點了點頭,就踉蹌著走出了廂房。安佑河見長歧坐回位置,揚了眉跑過去,伸出手想要拍她的肩膀,手下卻忽然多了杯茶。
沈無病將茶遞給安佑河,問道:“看佑河兄弟匆匆趕來的樣子,是有什麼事麼?”
安佑河順手接過茶杯,自己拖了個椅子坐下,故作神秘道:“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麼?”
沈無病見長歧麵容蒼白垂眸不語,便接口道:“是黃金?”
“真俗!”安佑河笑罵,“是《蘇子心法》!去年開始傳得沸沸揚揚的心法,不知被誰偷藏在了花圃裏,我早上逮公雞的時候看見的。你們說我是裝作沒看見好,還是自己拿回去先練練?”
“啊——之前我見戚莊主斥罵孫子亂寫亂畫,而後把東西丟進了花圃,”沈無病道,“你那本不會是小孩子亂寫的假心法吧?聽聞戚氏子孫書法皆是好手,佑河兄弟可別被糊弄了。”
安佑河麵色一僵,撩袍就往外跑,“我去看看。”
沈無病走過去合上門,回身快步走向長歧,急道:“長歧你為何要用‘太行掌’?”他一時心切,竟沒留意自己說了什麼。
長歧不語,而是將板凳向後退了退,停在了柳風開看不見的地方。
沈無病覺察不對,彎腰又喚:“長歧?”
長歧側頭將胸口壓在座椅扶手上,“噗”地一聲,大吐一口鮮血。沈無病著實被驚了一下,手掌覆在她背上,臉色一變。
“……去災,你為何知道這是‘太行掌’?”這是柳風開早先教給長歧的,因著她實在憊懶不愛習武,又怕她在外真遇到麻煩無法脫身,柳風開便耐心教她這掌法。這套掌法講究快和奇,兩三招就能製住敵人,卻很傷人,是以柳風開千叮嚀萬囑咐長歧能不用就不用,後來她身子愈發差,更是被禁止用這套掌法。太行掌原是和襄宮昭穎自創且從未對外傳說,不過後來機緣巧合便告知了柳風開,也就是說,這世上除去昭穎、柳風開、長歧,應再無第四人知曉‘太行掌’。沈無病一個小小的書生卻能一眼看出這個,怎能不叫長歧疑心?
看著她細瘦的手用勁攥住自己襟口,額頭布滿細汗地大力喘氣,沈無病神情愈發著急,“我……”
長歧合眼壓住胸口低聲連連咳嗽,話語無力:“……去災……我在聽……”她要聽什麼,沈無病再清楚不過。
“我先找人來看看你的傷如何?”沈無病自心底生出無奈無措,“你舊病添新傷,耽誤不得。”
長歧抓住他的衣袖,垂下眼簾淺淺笑了笑,“去災,我錯了……你再幫我一次如何?”
沈無病不再多說自然應下。
柳風開的視線自台下熱鬧比試抬向長歧那間廂房,卻沒看見長歧身影,連同沈無病也未坐在窗邊。他有些不放心,與戚薑說了聲,便去了三樓。
不比二樓喧囂,三樓倒是扇扇木門合緊,過道裏幾乎無人走動。柳風開忽得有點不安,便加快步伐走向拐角那間廂房。
長歧喘了喘,袖底手心噙滿了汗。她壓不住喉中疼癢之感,隻怕嘴角稍一鬆動便會連連咳嗽停也停不下來。
過道窗台上被風吹倒了一個青瓷高瓶,碎片落地,聲清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