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26章 鞋子何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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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聲,柳風開推開那扇雕刻了繁複花紋的木門,見到裏麵的境況,不免一愣。
    
    他愣了下,房中兩人也愣了下。
    
    沈無病與長歧一站一坐,一人伸著手站在翻倒的椅子邊,一人衣衫齊整地癱坐在地上。
    
    柳風開走向長歧,卻見她局促地用衣袖擋了擋周遭且略略低了頭。沈無病收回手,作揖喚了聲“柳樓主”。
    
    “你怎麼回事?”柳風開朝沈無病點了點頭,又放柔了聲音問長歧。
    
    長歧兩頰泛紅,輕輕搖了下頭沒說話。
    
    見柳風開看向自己,沈無病隻能替她解釋了下,“長歧姑娘突然說不舒服想要回去歇息,哪想走路沒在意絆倒了椅子,摔在了地上,我想要去扶,柳樓主你就進來了。”
    
    柳風開挑了眉看回長歧,那姑娘身下隱隱可以看到血跡,加上她羞怯的神情……
    
    托著下巴又仔仔細細瞧了瞧長歧的麵龐,柳風開喃喃:“日子不太對吧?”長歧被這話驚得差點沒忍住咳了出來,唯有死死咬住下唇,愈發漲得臉紅。
    
    “沈公子,”柳風開側首對沈無病道,“你的毛驢從馬廄裏跑出來了,不去看看麼?”沈無病連連點頭,絲毫不懷疑地就走了出去。
    
    長歧沒忍住又想笑了,把毛驢係在馬廄裏……她埋著頭又加力咬了咬下唇,不讓自己咳出來。
    
    柳風開頓了頓,有點兒尷尬地開口:“阿暖……你站起來……”
    
    長歧竟想也不想地就站了起來,柳風開卻連瞥都沒怎麼瞥地上的血跡。他褪了外衫給她披上,支吾問道:“你自己拿那邊巾帕擦地?”
    
    長歧點點頭,取了木架上的白色巾帕,就走回原地擦拭地上的血跡。其間柳風開一直偏著頭打量廂房別處,目光總也不投向長歧這裏。雖然不太雅,但是能蒙混過去,長歧覺得這個法子還是不錯的。
    
    柳風開心底還是略感奇怪的,他很是愕然女孩子的月事竟然這麼……多,地上也能染上那麼些,不過因著不太好意思,再加上長歧年紀輕輕,偶爾日子不太對也算正常,他一個男人還是少去瞎想為好。
    
    長歧將地擦幹淨,卷起巾帕,站起來的時候眼前圓暈一圈一圈的,歪歪斜斜就要倒下去的模樣。柳風開瞥見急忙接住她,打橫抱在懷中,帶她離開了江湖客的比試樓。
    
    沈無病晃至樓外,想著演戲演足,便去了馬廄看看自己小毛驢,哪曉得那隻驢子還真跑出來了,正站在水井邊,前蹄還搭在了井沿上。
    
    他一嚇,連忙將毛驢拉過來,重係回馬廄。金書山莊的馬都是上等良種,一匹匹眼神清亮,四蹄看上去鉚勁有力,比他家裏那兩匹有著細長腿、神色陰森的馬看上去舒服多了。
    
    看著看著來了些興致,沈無病便拔了不遠處種著的“冬風吹”,去逗那些金書山莊的名貴馬兒。說來這些馬倒是好親近得很,雖是不喜食“冬風吹”,但也沒做出多大的抵製,隻是埋著頭不理他罷了。
    
    將長歧送回客房,柳風開就退到了院子當中等她換衣服。長歧卻是將床上兩床被子一起展開對疊,將頭埋進去,兩手在外死死捂住被子,就那麼跪在床邊咳了起來。她不敢猛力咳,怕被耳力好的柳風開聽見,隻能半克製半細緩地咳著。
    
    胸腔震得很疼,不咳難受咳了又疼,還要防止別人聽見,長歧扯著被子,合著眼咳了會兒,便緩緩順氣。
    
    壺中茶水已經涼透,長歧卻還是連著灌了幾杯清澀的茶水下肚。她籲了口氣,撫了撫胸口,換了件外衣。
    
    柳風開看著站在麵前的長歧,起身探了探她的額頭,柔聲道:“臉色不好,歇息著吧,對了……喝紅糖水麼?”
    
    長歧暗歎這“月事”連她臉色蒼白都能一陣擋過去,點了點頭應聲:“嗯。”
    
    她是以防說話沙啞被聽出來不對,柳風開卻以為她仍在害羞。抬手揉了揉長歧的發頂,柳風開道:“那我去廚房看看,你進屋去吧。”
    
    長歧眼見著柳風開轉過小徑彎處,看不見蹤影了,這才匆匆跑去馬廄。她沒想到沈無病真就在這裏,麵上一喜,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災,方才多謝你了。”
    
    “應該的。”沈無病握著一撮“冬風吹”,輕輕地應了一聲。長歧在天月堡祠堂暈倒後,醒來便覺氣血通暢許多,肺腑間疼痛也減輕不少,思及當時境況,她便想到是沈無病的緣故。這次她直白地說開了,沈無病也未再作隱瞞。在樓上廂房,他已經催掌用內力為長歧化開心肺之中的淤血,且為其順了順氣。眼下他溫溫和和地笑了笑,不知還應說些什麼。
    
    “我五歲有一次發熱盡說胡話,怎麼都醒不過來,好在有桑田烏落的夫人為我醫治。”長歧見狀,倒是先說起自己來了,“不過她也說過我身子太差,娘胎裏帶出來的就有心疾和這裏的毛病。”她以指點了點腦袋瓜。
    
    “是以我用‘太行掌’很容易傷及肺腑,加上今年是第十七年了……驀然使出這一套掌法便更傷身體。”長歧淡淡一笑,“不過呐,我這點底子擺在這裏了,鍾溪回去歇息片刻就能緩過來了,下午是能去比試的。”
    
    “你明知如此,為何要這般衝動?”沈無病斂了笑,他認識長歧以來,從未見過她因著別人故意激怒的一句話,就和別人計較上的。
    
    “說起這個……”長歧笑了笑,托著下顎朝天眨了眨眼,“我現在想想也是很鬱卒的,不過我的師父是極很好的師父、師兄師姐也是很好的師兄師姐,比起沉華派、九江門,我真的很知足很知足。我憊懶慣了,平時無所事事,卻聽不下別人譏笑他們,就小耍了回威風壓壓鍾溪的傲氣。”
    
    耍威風,她是說來自嘲的。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有多衝動,衝動得半條命差點就沒有了,當時的她幾乎不能控製自己的言行。
    
    沈無病眼神專注地看著這個極愛笑、笑起來很溫暖的姑娘,“長歧很在意滄習的人?”
    
    點點頭,長歧低眉應了一聲。初到滄習,池煜雖是不鹹不淡地給了幾句評價,但還是留下了她,任她笑任她鬧,處處維護她,倒憑白讓她幾位師兄師姐受了不少委屈。又想到逢年過節自己房裏總有六份滄習弟子的獎賞,長歧暖暖一笑,攥緊袖口長纓,輕歎了一口氣。
    
    “我有時想到自己時日無多,膽子也就大了……”她沒有把話說完,腦海中閃過太多太多景象,最終隻剩下唇邊暖人的笑意。
    
    沈無病無言地看著她半身陽光、半身素淨立在清湛的天空下,隻算清秀的一個女孩兒,很開心地在過每一天,開心地讓人心酸。無論她聽到什麼想到什麼遇到什麼,最後都會變成一個暖暖的笑容,變成俏皮的彎彎眉眼,那樣也就沒人會注意到她的眼底藏了什麼。
    
    他歎了一口氣,“十七年又作何解?”
    
    “我今年十七歲嘛!”長歧憨憨一笑,露出白白齊齊的牙齒,半點女兒家的嬌羞矜持也無。
    
    桑田烏落已故的那位夫人人稱“醫仙”,除卻一顆悲憫的心,更是有著妙絕高超的醫術,平生醫人無數,甚至救下數個溜達在鬼門關的人。得她一言,病者心中也該知曉自身景況了。
    
    是以長歧想了她十二年,想她那一句“這孩子活不過二十歲”,想她說這話時萬分無奈惋惜的神情,也就想起了自己爹娘聽完之後震驚的模樣,想起了之後爹娘在雲霧山說過的話……
    
    “你看我險些忘了找你幹嘛的了!”長歧猛然回神,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戚氏小公子是如何把你的鞋子丟進花圃裏的?”
    
    難為長歧把這個當回事,沈無病卻很認真地回答她:“我原在湖邊散步,哪想戚氏小公子蹦出來要我脫鞋子,我見他驕縱,卻還是脫了鞋子,然後他就把鞋子丟進去了。”
    
    “去災,小孩子當著你的麵把鞋丟進花圃,你怎麼會找那麼久呢?”長歧眨眼問道,“鞋子丟進去就沒了,你才會怎麼也找不到。”
    
    “那本假心法為何在花圃裏?倘若不是有人偷了假心法不甚或有意掉落在那裏,就是有人從鞋子消失的地方把假心法遞了出來。”長歧又胡說八道起來。
    
    沈無病和和氣氣地笑了笑,“那長歧找我是要一同去花圃看個究竟?”
    
    “我是想說假心法也是很有用處的。”長歧道,“眼下你回去看比試,我回去喝紅糖水才是最該做的。你的毛驢再值錢,你也不用總在這裏守著吧?三樓那間廂房花了不少銀子的,你趕快回去占著位置,免得人家看沒人了就轉手又買出去了。”
    
    沈無病點了點頭,就回了比試的小樓。
    
    長歧匆匆趕回客院,推開房門,正見柳風開陰沉著臉瞪著麵前的碗。聽到聲音,他涼涼地看了過來。
    
    “小風。”長歧訕訕笑了。
    
    “阿暖,喝水。”柳風開半晌開口,勉強擠出一絲笑。
    
    長歧乖乖捧起那碗紅糖水小口喝著,眼神慢慢渙散起來。水自碗邊溢出少許,她心中陡然一驚,猛然瞪大了眼。柳風開此刻正低著頭,並未看見她的異樣。
    
    長歧眨了眨眼,繼續喝。
    
    “顧長歧!死丫頭!”有人大力地推開了門,呼喊的聲音還很大。
    
    長歧被一嚇,嗆得連連咳嗽。柳風開皺眉拂袖過來替她順氣,看向門口。
    
    安佑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讓那個碧洗樓樓主那麼狠戾地瞪著自己。他撓了撓頭,走過去,“顧長歧,小爺我怎麼沒見那本心法有什麼不對啊?”
    
    “安二公子不知進門要先敲門麼?”說話的卻是柳風開,“還是安玉舍過於慣縱了?”
    
    安佑河一看他的臉,就有些舌頭打結,想要辯解卻不知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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