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11章 有鳳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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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灌袖,絲竹樂音飄渺。
長歧伸了個懶腰,笑道:“既然都說好了,我就先去睡個覺,醒了再說。大師,晚輩先走一步了。”
餘了輕鬆一提,又將長歧提溜回來,他眄視著長歧,“休得耍花招!”
長歧半眯著眼,茫然地點了點頭。餘了輕哼一聲鬆手放她離開,好歹長她一輩,縱使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經書內容,仍是要留一份麵子。
長歧自然不困,雖然柳風開一直要她每日午睡,但她也就在他眼皮底下會乖乖照做。順著絲竹之音而去,長歧見到了那隻小毛驢。
六角小亭中,石桌對坐二人。
白雲出岫般的水袖鋪懸桌邊,袖口是如玉瑩白的手,撥弄琴弦拈指生花。那是一個韻秀妙膚、弱骨纖形的貌美女子,如煙柳眉,長睫半垂,正傾神於手下七弦琴。
長歧曾隨柳風開觀賞過九江門門主龐飛鶩的夫人子鶯用世號七弦奏過《飛來鳳》,那當真是九天妙音,聽者無不醉於其中。可眼下這女子奏同樣的曲子,竟生出些許孤寂蒼涼之感,比之子鶯夫人更為打動人。長歧並不進去亭中,隻靜靜站在一邊。
直到一曲奏畢,那女子抬起頭來,才發現亭邊站了一人。
“長歧姑娘?”溫溫和和的一聲,正是那女子對麵的人——沈無病。
長歧微笑讚道:“三小姐好琴技。”
安渠旬卻沒有笑,清清泠泠道:“我足不出戶,難為姑娘能一眼認出。”
長歧嘿嘿一笑,“三小姐雖足不出戶,但你的素手七弦卻是可與子鶯夫人一較高下的。況且,這桑田烏落還有誰比三小姐‘帶情入琴’奏曲更為好聽呢?”
安渠旬淡淡一笑,似是嘲諷,“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柳風開身邊的那個姑娘,顧長歧。”
長歧亦是一笑,卻暖人得很,“難為三小姐能記得我這個無名小卒。”這話一出,沈無病自然聽出她剛剛說的“打聽到三小姐的名字”又是騙人的。
“‘帶情入琴’這話,正是我五年前在臻州素芳亭下奏曲時,柳風開說的。”安渠旬起身收琴,而後不打招呼便離去了。
長歧淡淡地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也斂去不少。沈無病看她眼神有些空洞,沒來由地有些心慌,“長歧,你怎麼了?”
長歧側首看向搖曳的枝頭,輕聲問道:“三小姐為何這樣?”她自己問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沈無病走出小亭,站在長歧身前,溫和道:“三小姐自小喜歡醫術,認穴位識草藥也是好手,可惜桑田烏落已故的夫人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了大小姐,而逼迫三小姐去學琴。每每有人來做客,都要三小姐奏曲……”沈無病這話一說,長歧才發覺原來她最想問的還是曲子的事。
“對了,去災你為何在這裏?還坐到了人家對麵?”長歧本想說別的,不過還是壓下去了,轉而問出這樣的話來。
“哦,我也是路過。”沈無病過去牽毛驢,又慢吞吞地站回長歧麵前。
“去災……你說餘了要是追著我問經書寫了什麼那可怎麼辦?”長歧有點無奈地問。
沈無病道:“你不是看過麼?反正你也不是真來告知他經書寫了什麼的,隨意說些罷了。”長歧“哦”了一聲,見沈無病有點懶洋洋的樣子便不再多說。
長歧獨自回到院子裏,並不進房門,而是坐在了院子的石凳上。聽著落葉被風卷起的聲音,她閉上眼,嘴邊又哼起小調來,是柳風開曾偷偷奏的那曲《西江月》。
戌時二刻,長歧吃完小仆送來的飯菜,沒等到沈無病,也沒等到安玉舍、安佑河,隻不過等來了餘了。
“大師吃過了?”她笑嘻嘻地問了一句。
餘了點著頭,悠悠問道:“如何?能講了?”
“能啊!”長歧笑,“看萬物者,須知勤善。”
“嗯,繼續。”餘了點著頭。
“沒了啊。”長歧又是一副很茫然地樣子。
“啪——”餘了一掌拍上石桌,怒瞪長歧,“你這丫頭,竟敢騙我!真當我不會殺你?”
長歧起身,笑道:“餘了大師,你要殺我還不容易?隻不過,長歧沒有騙你,《十二葬碑經書》十二卷三十二冊,全是說的這個理。您的大師兄也並非多麼為人稱讚,眼下知曉他名號的不過十人,卻有很多人知道大師。無妄寺的餘了大師,您連自稱都尚未改過來,行為更不像您的師父那般和善,但是,江湖上您好歹是個人物,卻拘泥於一本經書十餘年,晚輩都替你可惜。”
餘了心中惱火,隻想一掌劈了長歧。
“不然這樣好了,您去一趟滄習,找我三師兄淩虛淮,經書都在他屋裏,我看完就搬到他那裏去了。”長歧道,“經書沒被我弄丟,隻是放到了別處。不過,您要答應我把武功心得告知於虛淮師兄。”
餘了這才消點火,道:“原來你是打得這個主意……早就聽說淩虛淮天賦異稟,過目過耳不忘,你便想讓他習我心得?”
長歧嘿嘿一笑,“說起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俗家姐姐的小叔的友人是虛淮師兄的爹。如此,師兄隻算是習了自家武功,不算偷師。”
餘了忽得想起了什麼,看向長歧,笑了笑道:“我那些武功要是都教予淩虛淮,不用個十年恐怕不成。”
長歧亦笑:“如此甚好。”
“丫頭無非是不讓我以身試蠱,圈子還兜了一圈一圈。”餘了失笑。
長歧歪著頭道:“經書說了什麼我也講過,故而大師定要允諾我說出心得,也就是教人習武。如今你去完成你答應的事,與我半點關係也無。倘若安大小姐問起來,我隻是說了句‘既然大師不滿我所說,經書在滄習,那麼大師自己拿去’,拿不拿得到,拿到回不回來,是要看大師允諾我的事有沒有辦成的。”
餘了朗聲大笑,提起飛身,眨眼不見人影。
沒過多久,沈無病牽著毛驢回來了,一道來的還有安玉舍。
衣衫簡單,卻掩不住安玉舍一身書卷氣。她沒有安渠旬貌美,卻透著一股寧靜氣息,叫人舒服。
長歧笑吟吟地望著他二人。安玉舍認識她,見她笑得沒心沒肺,想起弟弟對自己說得那些抱怨長歧的話,便淡淡笑了,“我聽佑河說經書在你那裏,便知這事難成。聽餘了大師說來你這裏,便知我此刻再來,人定然不見。現下看來——果真不假!”
長歧嘿嘿直笑。
“我讓人去抓了些藥,過會兒送來。”安玉舍也坐下,看著長歧,淡聲道:“你阻我做事,這賬還是要記下的。不過,柳風開之前有提過讓我留心你的病,我也不能食言,今日送藥給你,之前你又害我弟弟受如此重的傷,日後我也不欠你什麼了。”
“當年我娘已說過,你這病也就用藥慢慢養著,想要治根是不可能的。”安玉舍說話冷硬,“如今我要製蠱,若成了,對你也大有用處。不過你放走餘了,便是成心不要我桑田烏落助你的。”
沈無病靜靜站在一邊,手裏握著剛剛從安玉舍那兒取來的草藥包。他想到在方家時,長歧忽然就暈過去,這要是日後再發作,在什麼懸崖邊、江河上可就麻煩了。
“倘若你蠱蟲真的讓人起死回生,我想詐屍活過來的肯定不是現在的我。”長歧微微笑道,“生老病死這樣的事,再正常不過了。人想著吃好喝好睡好住好就差不多了,違背命理的事還是算了……”
安玉舍懶得再說,揮袖便走。
“去災,你替你友人拿到藥了?”長歧這才問沈無病。
“是,安玉舍姑娘倒也好說話,聽我是同你們一道來的,便差人抓了藥。”沈無病舉了舉藥包。
“你接下來要去哪裏?”長歧問。
“回幾州。”沈無病道,“就怕路上遇到九江門的人。”
“你也覺得那些黑袍人是九江門的人麼?”長歧笑了,“九江門最希望鍾無與沉華鬧僵,故而在鍾無去過的地方用點螢針殺了沉華派的弟子。不過我們在巷子中的話被他們聽了去,所以要殺人滅口。”
“不,他們並不想殺了我們,不然以懷禦的功力,也不能那麼快就把人趕走。”沈無病道,“他們是想要我們以為殺人的有好幾人。”
長歧又笑,“你知道懷禦功力如何?”
沈無病一噎,搖了搖頭,“我回屋了。”
長歧看著他慢吞吞地回了房關門,緩緩笑了下。她從未見過這麼有意思的書生,說話不是很有趣,但是做事像……蝸牛,很好玩。
第二天清早,長歧去敲沈無病的房門,卻是無人在,連著毛驢和破燈籠都不見了,原是早她一個時辰就走了。長歧歪著頭望了望天,“去災你這個蝸牛,今天跑得倒挺快。”
她跑去找安佑河,卻見他躺在床上身邊圍了個四五個丫鬟給他洗漱。長歧伸手要回替安佑河付的房錢,便要告辭。
安佑河怒道:“你回去叫餘了快些回來,不然小爺下次一定要把你打得肚子朝天!”
長歧翻了翻眼,做了個鬼臉就跑出了桑田烏落。天高地大,她最煩這些人那些人的事,最想無事一身輕,天天有吃有喝、跟著師兄師姐到城裏轉轉、到柳風開的碧洗樓溜達溜達,這樣就算她活不了多久,死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這一生過得可惜。
陽光下,小道上,傳來遍遍歡快的歌聲,正是經子鶯夫人填過詞的《飛來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