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12章 碧洗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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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寒冬,滄習山的弟子都多了件冬衣,體質好的也可以把自己的冬衣給體質差些的弟子穿。掌門池煜才拿到長歧帶回的五百兩銀票時,長歎一聲,攥著就不想鬆開。置辦冬衣棉靴、買了油米醋麵、新打刀劍棍棒、釘厚窗戶門椽、修補破陋屋頂等等,零碎的事情做做,五百兩銀子也不剩多少了。
長歧一人有六件冬衣,幾位師兄師姐的冬衣都送來她這裏了。對於五百兩這樣大數目的銀兩沒眨幾眼就所剩不多的事情,長歧覺得隻要錢在她師父池煜手裏,那也沒什麼不可能,沒有一天花光已是很好了。
淩虛淮每夜偷偷隨餘了習武的事,除去他們二人,便隻有長歧知曉了。長歧怕冷又怕熱,天氣真正寒下來,她是能在屋裏就絕對不出門的,因而每日跑去她屋子的女弟子來來往往的有很多,大多數都是進去陪她說笑的。掛著一個“師叔”的名號,招些女弟子來逗逗,長歧倒也不覺無趣。
“咿呀”開門聲一響,長歧便睜開眼向門口瞥去。進來的是一悉牙色衣裳的靜秀女子,麵容姣好,素淨打扮,看上去十分溫婉可人。見長歧看過來,女子微微一笑,眸中晶瑩溫暖,仿若融入初夏星辰。束發的絲帶拖曳至前襟,關門時帶起冷風,絲帶隨之飄飛,靈動若仙。這女子便是被稱為“北泉梨鴻”的滄習掌門親傳第四弟子,姓葉名梨鴻,持有四鎮名劍之一的北泉劍。
“這都巳時了,怎麼還不起?”聲音如山間溪水,清透悅耳。
長歧翻了個身,懶洋洋道:“今日重勉師兄和楚藥師姐讓所有弟子都去跑山去了,沒人來陪我說話,我就隻能睡覺了。外麵真的好冷,梨鴻師姐你幫我往盆裏再加塊炭,多謝多謝。”
葉梨鴻加好炭,走至床邊,好笑道:“你這個師叔收了那麼多想要偷懶的女弟子,大師兄五師妹氣得就想揍你了!那些男弟子也是羨慕那些女弟子能跑到你這兒偷懶。你說說看你這師叔帶頭懶散,成什麼樣子?”
“我要是允了男弟子也來偷懶,師父師兄定會馬上衝過來把我丟到山頂去的……”長歧悶聲悶氣道,“你們這些當師父的都不替徒弟想想,天這麼冷,再沒個我這樣的好師叔來照應,豈不可憐?”說起來,滄習山掌門隻收了六個弟子,再收徒便分給親傳弟子,所以掌門便成了師公。而六個弟子,除去長歧,其他五個手底下都是有徒弟的。
“說不過你,快起吧,碧洗樓的姬豐來接你了。”葉梨鴻推了推長歧。
長歧嘟囔道:“姬豐就不能下午來麼?我早上不想出被窩。”
葉梨鴻失笑,“那你就裹好被子,我讓人把你塞進車裏還不行麼?”
長歧哀歎一聲,乖乖起床穿衣。葉梨鴻捂著嘴笑看她猛地大喝一聲,而後衝出了門。
山下站著一位樸素男子,脊骨挺拔,凜然坦蕩,名喚姬豐。他此刻正懷抱長劍,一點不冷的樣子。他瞪著眼看長歧一溜煙自山上跑下來,再跐溜鑽進馬車,跑得不快,卻是沒有停頓。
“驟雨……走……走吧……”車裏長歧不知是抖是喘地聲音小小的傳出來。
姬豐比長歧大四歲,這樣天一冷下來,他就要聽柳風開吩咐來接她去碧洗樓小住,十二年來總是如此。不過這次長歧似乎表現地過了些,姬豐皺了皺俊眉,“長歧你不舒服?”
“沒……沒……你要是下午來……我會多謝你的……”長歧說著鼻子吸溜吸溜,連打三個噴嚏。
姬豐眉梢一揚,便趕著馬車往碧洗樓去。
長歧靠著車壁,長長吐出一口氣。碧洗樓的馬車很舒適,不像別的馬車顛得厲害,坐在裏麵,穩穩當當……很適合補覺。她拾了塊碟子上的軟香糕,吃了兩口就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姬豐將車趕到碧洗樓前,頂多一刻功夫。他撩開簾子一看,長歧睡得很熟,叫了兩聲也沒把人喊醒。他搖頭失笑,傾身抱出她,往樓裏走。
碧洗樓大門有兩層,外麵這層鏤刻各式花鳥,裏麵那層卻是實木古樸。若裏麵一層打開,那麼合上外麵這層,裏外也可相互看到。
姬豐抱著長歧上了三樓,將她送進最裏麵那間屋子。他替她蓋好被子轉身便見刻著蓮花紋的一方大窗前,一人正斜斜倚在軟榻上捧著茶杯出神。
那人炎色衣袍上繡著七朵盛開的白荷,素潔配妖嬈,叫人道不出意味。他有著格外精致俊美的麵容,揚眉淺笑間便是惑人心神。發絲盤了一小部分在腦後,用一支碧玉簪斜斜似隨心無意般固定住。餘下的頭發便任其散落肩頭,顯得懶散至極。
“公子。”姬豐喚了一聲,這人便是碧洗樓樓至柳風開。隻見他緩緩抬眼看過來,而後緩緩打了個嗬欠,姬豐看了隻得扯著嘴角退出了房間。
柳風開目光落在乖乖躺在床上睡覺的長歧,看了許久,最後皺眉走向床邊。
長歧睡相一直不好,每到天冷時,她都會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最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蠶一樣。可眼下,她動都不動一下,被子還好好的服帖的蓋至肩頭。
柳風開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長歧還是不動一下。柳風開用修長的手指在她額頭又彈了一下,長歧這才哼唧兩聲。
柳風開猛地抬手將被子掀開,長歧果真一邊眯縫著眼看了看床邊的人,一邊朝被子那裏拱了拱。
柳風開問道:“阿暖,你獨自去剡州歲安那次,有沒有去桑田烏落?”他認識長歧那會兒,她還不叫“長歧”,叫“顧暖”。隻不過後來她去滄習,柳風開便為她改名“長歧”。“阿暖”這樣的稱呼,也隻有柳風開記得、會這麼喚她。
長歧將臉埋在被子裏,“……嗯……”
柳風開淡淡問:“那藥呢?”這話一出,屋子裏久久無人說話。
最後還是柳風開又幽幽哼道:“嗯?”
長歧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慢吞吞從被子裏爬出來,跪坐床上,微低頭道:“我拿去藥鋪賣給掌櫃的了,換了十兩銀。”說到後五個字,長歧就笑彎了眼。
柳風開卻是沒笑,他問:“你很缺錢?”
不待長歧說話,柳風開忽得退開幾步,語調忽得冷了下來:“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怕滄習弟子知道你的病,你就不喝藥嗎?你現在一時能陷在夢魘裏醒不過來,往後就能再也醒不過來。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長歧“啊”了一聲,又朝枕頭倒了下去,“小風,你這樣一點兒也不好玩……”
柳風開雙手叉腰,呼了一口氣。正好姬豐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藥進了屋,待他退出去,柳風開走過去端起碗,“阿暖,喝藥。”
長歧側了身背對柳風開,嘟囔道:“我睡著了。”
柳風開擱下碗,走至窗邊,將窗戶打開。冷風氣勢洶洶地撞進屋內,長歧哇哇大叫地衝下地端著藥就灌進肚裏。
柳風開這才關上窗,拿過床邊的棉靴,蹲下親自給長歧穿上。長歧鼓著嘴,那碗藥下肚直讓她反胃想吐,一時竟沒注意柳風開給自己穿上了鞋子。
“阿暖,我聽聞和襄宮的戟讓醫術超群,過些日子便帶你去找他。”柳風開柔聲道。這些年裏,柳風開帶著長歧找過桑田烏落的當家,尋過各路名醫神醫怪醫,也去過卯垣王朝北域這樣巫蠱之術盛行的地方治病,但是這個和襄宮的戟讓江湖上隻聽他製毒狠辣,人稱“冥府鬼手”,卻從未有人說過他的醫術。
“小風,和襄宮的大門可不好進,聽說前些日子天月堡大公子容遙去闖宮,連人家門童都沒見著,就差點死了。”長歧蹬蹬蹬跑到窗邊,縮在軟榻上,瞧著樓下大街,“你要去的話,還是先探探路,可別帶著我闖。”
柳風開“嘿”了一聲,直感自己為這白眼狼操心實在是愚蠢至極。
長歧忽得轉頭對柳風開擠眉弄眼,笑得好生開心,“小風,你來對頭了!街對麵剛剛掛了牌子,好像是新開了樓。”柳風開抬手就要說她,結果噼裏啪啦一陣鞭炮聲,長歧笑眯眯地探頭往下看,理也不理他。
碧洗樓正對麵、隔著一條街,開了家茶樓,名為“和襄樓”。布置大氣,不分貴賤,來者是客,招待周到。長歧看著這個樓名,就覺得這個和襄宮實在好玩得緊,跑到柳風開這裏叫板,還真沒多少人敢這麼做。所以她下午就揣著柳風開的銀子跑到和襄樓喝茶去了。
柳風開端著茶杯,笑眯眯地看著長歧的背影,惡狠狠道:“你看我晚上讓不讓你進門!”
姬豐在一邊咧著嘴想他家公子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別扭呢?
“公子,‘吉祥鋪’送來了新製的冬衣,內層都按您的吩咐做的,穿起來又暖和不少,比前幾年製得好了很多。”姬豐笑道,“長歧這下該高興了,又暖和又不鼓鼓囊囊的。”
柳風開輕歎一口氣,“她是高興了……你家公子煩著呢!”姬豐見他家公子看到長歧明明很高興,隻是嘴上不說,便笑著點點頭自顧忙去了。
柳風開看著對麵的小樓,倒是早就蓋了起來,不過他沒想到會叫“和襄”,敢把這兩字高高掛起來的,除去和襄宮的人,還會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