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與魚 第十九章 殊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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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與小穆一起在院子裏下棋,忽的下人稟告,說是北國送來了一隻豹子,威武凶猛,宗主讓人來叫六公子前去。
衍莫便與小穆一起去了。看著籠子裏的豹,他覺得有些可笑。再凶猛高傲的動物,一進了籠子,便與那貓有何分別。
宗主喚得小穆上前一同觀賞。
衍莫便與下人一同在圈外看著。豹子伸出利爪,不停刮抓著籠框,卻不得其法。
隻見它眼神幾欲發狂,伺機而動,一見有人靠近,便要狠狠撲上前去。隻是籠子生生阻隔了它的利爪野心。
這一刻,衍莫有些同情起它,利爪野心使用不得法,不僅不能成事,更是反傷自己。畜生不懂,有些時候,人或許也不懂了。
衍莫低下頭,將拳頭握緊,深呼吸。每每到那心中的野獸幾欲發狂的時候,便是這樣安撫。
忽然聽得眾人紛紛驚呼逃竄,衍莫抬頭一看,隻見籠子的鎖鏈崩斷,猛獸此時咆哮著狠狠撞向破損之處。
衍莫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卻反其道而行,衝上前去。
隻聽小穆驚呼一聲,猛獸衝出籠框。
霎時,衍莫一把扯過小穆,將其護在身後,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獵豹行動迅捷,一護院抄起大刀,從側麵襲去,隻見那畜生輕鬆閃過,一抓襲去,撕心裂肺,轉眼那人便已血肉模糊。
獵豹優雅地轉頭,看著衍莫,緩緩踱步而來。
衍莫迎著它微微側身,隻身往前緩步,一邊緊緊盯著它的眼睛,以判斷其行動。
刹那間,那畜生縱身一躍,朝著他撲來。
隻見衍莫一個箭步迎上前去,在其勢最高時,正麵其形狀,一個後仰伏地,臉堪堪與利爪擦過,同時從袖管滑出一柄匕首,直朝上刺入。
獵豹腹部被匕首刺入,落地後在地上翻滾一圈,回身又撲,此時已經雙眼血紅,發起狂來,怒吼著,在半空中已伸出了利爪,朝著眼前的對手抓去。
衍莫虛晃一著,卻一個飛身跨上此獸背脊,朝著它的眼睛一拳下去,眼睛乃是萬物之弱,猛獸此下癲狂起來,因無法用利爪利齒,則狂奔著向院中大樹撞去。
衍莫神色淡定,隻握緊了拳頭一拳又一拳,一隻手則抱緊了獵豹的脖子,狠狠掐住。
猛獸被傷得失了判斷,隻為將背上之人撞下身去,橫衝直撞,是以在一陣又一陣的衝擊下,終於倒地。
衍莫從猛獸背上爬下來,將肚子上的匕首拔下來,摸了摸它的頭,便一刀將其了斷。
見猛獸被製服,院中人大聲歡呼起來。
衍莫走到小穆跟前,一把扶起了他。眾人皆圍了過去,小穆見衍莫未受傷,這才一起歡呼了起來。
是夜,衍莫跪在祠堂,一動不動,右手邊上座,是衍氏此代宗主。
“與獵豹過手卻絲毫未受傷?衍莫,你是將老夫當成三歲小兒了?”苛刻地眼光一再掃視過眼前跪著的人,一麵喝著茶,一麵冷哼。
“祖先明鑒,衍莫不敢。”衍莫低頭回道。
“先別急著認祖先,是不是你的祖先,他們都不清楚,何況你我?”輕描淡寫地說道,一手放下茶杯,站起來踱步往前,圍著跪倒在地的男子轉了一圈,“這副身板,是練武的好材料,隻可惜,來路不正。也不知道哪裏偷學的招數。”
“你若不想說,老夫也不會逼迫你,你就跪著吧。”他招手喚來管家,“沒老實交代前,無需給吃的。”
不吃不喝三天後,衍莫昏倒在祠堂,衍氏宗主卻也未趕盡殺絕,等他醒來時,還是在小穆的院子裏。
此後,他被允許到練武場練功。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再藏著掖著,在練武場渡過了一個又一個下午,刻苦異常,隻是無人教習,隻能到這裏。
那日晚間,他睡不著,便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本小冊子,打開看了起來。
故事講的像一個神話,說的是一個偏遠小國的風土人情,此地平和富饒,盛產一種礦石,呈海藍色晶體,美麗非凡,是冶煉必須。但是此種礦石含劇毒,國中有一位巫師精通星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國王委以國師重任,然沒多久,他便預言國將覆滅。
國王請其破解之法,國師告訴國王,尚無破解之法,但一事必須完成,以求保全王室。
此策便是鑄劍。書中詳細介紹了傾全國之力,所鑄一柄絕世之劍,將其封存。以求他日得救。
小冊子到了這裏便完結了。
玄機是沒看出來,但是小冊子裏的故事寫的非常動人,天文地理,無所不包,衍莫自那日後,便時常在無人的時候看看。
那日午後,聽說演武場內護院要集體操練,他便在坐在院子裏看起了小冊子。
小穆見他看得入迷,便自己去了外院料理。
那日獵豹事件後,小穆被派往外院,幫忙料理族中雜事,同時學習事理。
院子不大,南邊有一棵桂花樹,樹下安放了一組石凳,一張石桌,平日裏兩人便會在樹下下棋。
今日衍莫便坐在此處,隻見腳步聲傳來,他一抬頭,見宗主立在眼前,身後跟著護院。
護院一把將其書抽出,雙手奉於宗主,宗主淡淡地翻閱了一下,道:“你雖資質差了些,但是也是跟著當世鴻儒學過幾天,還看得這些不入流的東西,衍家大院裏,還有哪個人在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的東西。”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到了院子門口,又轉頭道:“給我罰抄史記,什麼時候長記性了,什麼時候停下來。”
衍莫看著空空的雙手,小冊子便這樣沒了。
他覺得有些空落落的,這恍惚是第一次有人送個什麼給自己。當然,滄浪苑的時候,她倒是有送吃的。
自己從未有這樣慎重的收到過什麼。他又有些不明白自己現下是什麼感覺。
那日正在演武場練功,內院管家來到演武場找他,他有些奇怪。
內院管家問他要史記抄寫稿,他當下就呆在了那裏,自己哪裏有抄過一個字,從未有人管過自己,更何況,那日這麼一說,也未說由誰來監督。
懲罰是仗四十,衍莫並未多想,有功夫的人,打幾下又能如何。
第一仗下來的時候,衍莫懂了,這是要他死的。
在第十下的時候,他已經兩眼看不清眼前,隻從頭摒著一口氣,這口氣一鬆,怕是就這麼去了。
剛要打第十一下的時候,小穆從外院衝了過來,也不求饒討情,隻說,梁管家,你內子在我底下的絲綢鋪做的很好,大有可為。講完之後,便不再做聲。
以後的幾下他昏了過去,但是三天之後醒來,他明白,小穆把他的命撿了回來。
好了之後,他決定要把自己的小冊子找回來。
是夜,他扮成侍女,潛入了宗主的內院,機緣巧合,正在牆根底下摸索的時候,聽到了屋子裏的對話。
“他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那個野種,怪不得千算萬算,怎麼可能算得到。”
“正是,隻是這上下半部放到一起,還是無法讀懂其中的寓意。”
“若是真有絕世財寶,那至少也必須有圖才能找到。”
“現在我們又有了時間,皇後已有孕,我們至少還有幾年。”
“隻是不知是男是女。”
“嗬嗬,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也是…”
聲音漸漸遠去,衍莫偷偷探起頭來,見屋內沒人,便翻窗進入,找起了小冊子。
沒一會,隻聽大喝一聲“誰!”,瞬間火把照亮了房間,宗主便站在門口,護院隨著聲音湧了進來,每個人帶著明晃晃的大刀。
“宗主,我知道有些玄機,或者你想先聽聽。”衍莫淡然地轉身,麵無表情地說道。
宗主一揮手,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
“一場交易,我把書中的機密告訴你,你將我劃為候選人。如何?”衍莫在當中的書桌前坐下,把玩起了鎮紙。
“哈哈,你知道什麼玄機,上半部又有的什麼訊息。”宗主仰天笑道,卻用冷冷的目光掃過衍莫。
“我的上半部得來和你的下半部不同,我是有人贈與,當然會將機密告訴於我,信不信當然由宗主決定,隻是…”衍莫背過身,仰視著椅子背後的書架。
“隻是什麼?”
“如果靠自己參透,那麼古往今來,此書就不會是個謎了。”衍莫轉身看著宗主。
宗主已滿頭白發,他得宗主之位也才六年,卻鬥了一輩子。宗主候選不是隻與同輩爭鬥,隻要背上有那刀痕的,皆有資格,也就是當年,自己的兒子其實也是對手之一。
宗主反過來一想,此子天資實然不錯,若劃為候選並不會引起多大的反響,當然,年紀會是爭論的焦點,不過要想活著坐上這個位置,沒有雷霆手段,是斷斷不可能,反倒是死於非命的比比皆是。到時候,不用著急動手,自然有的是人要置他於死地。反倒是幫了自己,解決了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宗主點頭,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衍莫見此,便站起來拍拍屁股打算走了,“定下日子,哪天公布,我就講玄機告訴你。”
“你真以為能活著走出這個院子?”
“那宗主以為呢?衍莫的這裏,可是真正的機密。比我的命值錢多了。”衍莫指著自己的頭,一派的雲淡風輕。
那日,衍莫是大搖大擺地走出宗主大院的。
不日,宗主宣布,新的宗主候選,而榜上赫赫寫著“衍莫”。
小穆看到了,差點昏過去,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晚間,小穆問他,為何要做這個候選,衍氏宗主是怎麼選上去的,已經和他說的很明白。
衍莫拍拍小穆的肩頭,隻道,我與你最大的不同,我既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農家小兒,我隻是這個世界上多出來的一塊垃圾,我本無價值,且受人唾棄,我要做的,隻能被仰望或被鄙視。沒有中間的道路。
小穆轉過臉,看了他半響,一如他般拍拍他的肩,道,好的,既然我在外院理事,那麼便助你一臂之力。
他伸出手掌,小穆也伸出手掌,狠狠一擊,緊緊握住,以此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