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一刀，深可見骨，痛徹心扉。
    衍莫再次跪在祠堂的時候，是和兩個小娃娃。小娃娃忍著痛，最終卻還是昏了過去。
    他不一樣，他是笑著，冷冷地笑著，站起來，任憑背後怵目驚心的血湧出來。
    他是昏倒在半路的，宗主為著他的命著想，早就在院子裏安排了大夫。
    三日後，他醒來，第一個看見的居然是宗主。
    “我若告訴你哪地，你也未必會信我，與其這樣，我直接帶你去，你帶你的人，我孤身一人。你看如何？”
    宗主看了他一會，點頭，“三日後出發。”
    出發那天，馬車上，宗主問，哪裏。
    他毫不遲疑回答，漠西以西。
    他其實並不知道，隻知道那國在山的那頭。但是稍有遲疑，便再活不過當下。
    車隊緩緩出發，衍莫坐在馬車的地上，靠著車廂，說道，“我想雖沒有看過下半部，卻知道下半部是一個圖，畫的是地下大型墓室的機關圖。”其實，心擂如鼓。
    宗主抬起眼皮撇了他一眼，道：“與你何幹，你隻消帶路即可。”
    沉默地過了一天，天黑下來，他被趕下馬車，與馬睡在一起。
    夜深露重，傷口還未好，又有點咳嗽了起來，轉念一想，他開始撕心裂肺地咳起來。馬車裏招手，護院靠過去，接過一條毯子，抱著毯子走過來，一把丟在他頭上，便走開了。
    他緊緊地裹著毯子，靠著背風處，看看馬的旁邊是幹糧的車板，便伸手摸了幾個，塞進衣服。
    這一路前進，經過一個個城鎮，他都暗暗留心，觀察當地的人文習慣，卻一點都沒有和書上有相似之地。隻行進的越來越偏遠，直到眼前出現大片草場的時候，衍莫知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英雄之地，大行朝最大的馬場，也是曾經最大的英雄塚。曆時四年的滅國之戰，蕩氣回腸，不管是茶樓的說書人，還是史書的隻言片語，皆以此為傲。而這馬場的主人，大行朝的一字並肩王，宸王，曆代便是英雄美人故事的主角。
    而一進入此地，從這位宗主的煩躁不安可以看出，衍氏最大的心頭之患，便是這名震天下的宸王了。
    衍莫見他摔杯砸碗，冷冷地一扯嘴角，坐在馬車的角落裏，閉上眼睛假寐。
    如果穿過漠西草原，便是連綿的高山，山的那一頭，據說就是無盡的沙漠，再往沙漠過去，便是另一番世界。衍莫隻是隱隱覺得，那國便是在這連綿的山的那一頭。因為書中不止一次提到綠洲，綠洲二字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這樣頻繁地被用到。但是沙漠除外。
    雖然上半部並沒有任何的圖畫來指路，但卻包涵了天文地理，同時也可以說是指向。自己讀書不多，衍氏中也並不注重這些，連小穆這樣的才子，大多讀的也是國策一類的書，有幾次衍莫試著問起一些書中的地理，小穆也是搖頭，還勸自己少讀些閑書。
    如果遇上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呢？怕是都不好說。衍莫想，人也真的是命運，若是這樣廣博的人，哪還有心思在這些爭權奪勢上，遨遊天下才是夢想吧，而熱衷權勢之人，又怎會有那麼多時間去研究這些人文地理。
    所以能成為千古之謎，並不是簡單一說，命運與時勢皆有。
    轉念想想自己隻憑著感覺便走，那是要靠命了，又反過來想，老天讓自己這樣出生，總有其規劃，既然如此，便搏他一搏。隻是在這之前，得看到此書的下半部才是關鍵。
    是夜，他偷偷靠近馬車，貼著車廂聽裏麵的動靜，此時，卻見一仆從端著水走了過來。衍莫心中大叫不好，隻見仆從猶如空氣般走過，連眼都未斜一下。衍莫暗暗起疑，隻好作罷。
    第二日晚間，衍莫不敢靠太近，卻又聽不真切，正著急，卻見前夜的仆從走近，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片，赫然寫著“穆”，衍莫趕緊接過，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個字，但是他是能確定是小穆的字，當下明白了過來，點點頭。
    正打算要與他說兩句，卻見護院咋咋呼呼地跑了過來，著急之下，衍莫一把將紙片塞進嘴裏。護院幾人見衍莫與仆從在此，起了疑心，正要開口，衍莫搶先道：“護院大哥，我就餓的慌，就想要點吃的，他將剩下要扔的給了我，你一問就能知道經過了。”
    此事算是揭過，隻是那晚後，衍莫不必與馬一起睡，被安排在宗主的馬車車板邊，並且不能隨意離開，就算小解，都得和當值護院講明。
    草原行進了七八日，晚間忽得下起雨來，這是衍莫第一次見識草原的大雨，大雨如簾如瀑，被當頭澆醒的時候，馬已經發起了狂，堪堪避過一條馬腿，又是一匹當頭嘶鳴。衍莫避無可避，一個翻身上馬，卻隻見馬韁帶著拴馬樁連根拔起，驚馬在草原上狂奔了起來，隻聽身後的叫喊聲越來越遠，衍莫緊緊抱著馬脖子，不敢撒手。
    馬在草原上肆意狂奔，衍莫的手漸漸沒了力氣，手腳不聽使喚地漸漸鬆開，馬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渾身濕透，又被顛得頭昏腦漲，體力不支。最終鬆手的一刹那，他冷冷笑了起來，隻是笑自己居然是命絕於此，活了十幾年，掙紮了十幾年，原來是這個結果。
    醒來的時候，是一張嫌棄的娃娃臉，撲閃著濃密的睫毛，托著腮，見他醒了，便轉頭往外喊著，“他醒了，你快來看，我要去調戲秦哥哥了~~~”
    聽著聲音，居然是個女娃娃，卻穿著男裝，還渾身的黑。
    這時，忽然一張俊美非常的臉湊了近來，若說是俊美，卻帶著明豔，那小女娃與他，卻有幾分相像，隻是這是個男孩子，便是俊美無疑了，“去吧去吧，讓本王好好瞧瞧。”
    “本王？”衍莫有些奇怪，大行朝能自稱本王的隻有一人，可眼前的小娃娃。
    “你也是本王？”小娃娃有些來勁，“看你騎馬都不行，還本王，還有不會騎馬的王爺，哇哈哈哈哈哈…”
    “影，快來快來，他也是王爺，還不會騎馬，快來看…”
    “有什麼好看的，他才不是什麼王爺嘞，他是個叫花子，小王爺，別被他騙了，你老是這樣呆呆傻傻的怎麼行。”
    “不是有你麼，你會保護我啊。”
    “你真太沒用了…”
    “影，你嫌棄我…”
    聲音越來越遠，完全把他忘記在了原地。
    他掙紮著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還沒喝完，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