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瀚海波瀾起深宮 四十八回 有朋自林中而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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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尾的那棵枯樹上一隻烏鴉叫得淒厲,聽著讓人渾身泛寒。蕭啓皺了皺眉,覺得不太吉利,卻隻聽得那黑鳥嗚咽一聲,似是被石塊擊中,落了下來。黑鴉雖死,但心頭的不安仿佛這秋天的黑夜一般在心頭化開,竟緩緩生出一絲驚懼來。
蘭筱筱從遠處執炬行來,見慶王爺一個人站在路上,眉頭皺得死緊。
“怎麼不去歇著,”蘭筱筱道,“這番眉頭緊鎖,究竟是‘為誰風露立中宵’?”
蕭啓擠出一個笑:“自然是為你。”
說完複又想起方才的夢來,心中更是難受。隻抓了蘭筱筱空著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又伸出右手手掌放平。蕭啓的心跳得很快,伸平的右掌微顫。
“我在害怕……”蕭啓停了半天,終是不敢說出那噩夢,生怕應驗了那不在午時三刻說便會成真的傳言。吐出一口濁氣,他繼續道:“當年我與突厥人死戰前夜,也如這般。”
蘭筱筱聽聞過那一戰,當年韃靼大軍突然南襲,慶王爺與其鏖戰張掖郡半月有餘,守城將士幾乎死絕,那一戰剩下的三百將士,當真是從屍山裏頭爬出來的。大司命見過這人身上的傷,故而什麼也沒說。這麼堅強的一個人,也有著尋常人的軟處……待慶王爺鬆手之際,蘭筱筱一把攥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隔著衣物,心口的熱流也照樣順著指尖滑到那人心中。
蕭啓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在這人麵前示了那份心底的軟弱,隻好自嘲一笑:“這才遇到多大點子事,我便成這副樣子了。想來再不濟,也不會如當年一般凶險就是。”
這一席話說得蘭筱筱一顆心仿佛被那蒺藜一寸寸挨著滾過一般,疼得難受。
蘭筱筱目光灼灼,雙瞳之中印著蕭啓的身影,語氣篤定:“無妨,有我。”
四個字重重地砸在蕭啓心坎上,慶王爺眼裏心上具是酸澀,卻是綻開一個笑:“這話,該是我說才對。”
蘭筱筱拉起他的手,掌心相對,十指相扣,心意相通。
後半夜,蕭啓半宿無夢。
秋夜不算難捱,打了個盹兒便已經是天明時分。天蒙蒙亮之時,大周的火頭軍便開始造飯,炊煙嫋嫋到將這荒涼的村莊裝點出幾分人氣。蕭啓也起了身,胡亂收拾了一翻,便將巡邊的校尉叫到跟前,仔細問了問到江夏最近的路。
吃了早飯,清點了隊伍,讓兩位公主換上了侍女的尋常衣衫,將南燕一群人分散在行軍隊伍之中,安排妥當後終於從荒村出發往江夏而去。一行人趕路速度不快,所以蕭啓也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擱,多耽擱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終是到了黃昏時分,一行人才在暮色之中紮營歇息。天色不早,林中的熱氣消散,已是有了幾分涼意。這一日下來,其餘將士還好,倒是朝廷裏頭出來的人這麼一折騰倒是有些吃不消,一雙腳疼得厲害。營地紮好便開始造飯,幾個丫鬟給公主燒了熱水伺候著燙腳。
一路行來平安無事,順暢無比,倒是讓蕭啓心中的猜疑越來越重。凡是反常必為妖,他絕不相信對方會這麼輕易就收手。慶王爺不敢放鬆,銀槍在手,弓箭在背,箭不離袋,袋不離身,隻把營地又親自踩了一遍。
站在營地外圍,聽得營地中心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很是歡樂,看著營地中的炊煙,蕭啓抓過水壺飲了一口,眸子卻越來越細……一群飛鳥呼啦一下盡數飛起,有風呼嘯低鳴。回身瞧著樹林深處,耳廓輕動,仔細辨認著那隱藏在風聲之中的細節……忽然,蕭啓大吼:“敵襲!”
一片祥和而又寧靜的氣氛中,一支羽箭帶著呼嘯,紮入了在村口巡邏的士兵的咽喉,將這片靜謐染上成了血紅。緊接著,滿天而來的箭矢,彷如夏日突降的暴雨,夾雜著破空而來的嗖嗖之聲,從密林深處拋灑而出。
營地之中,護衛的將士眼明手快,一把將兩位公主撲倒,重重倒在林間鬆針枯葉之上。驟遇敵襲,伴隨著慶王爺的喊聲,其餘士兵倒也機警,一時之間,山林之中響起一片呼喝聲、布防命令聲,一排排沉重的立盾之聲。
一路上,慶王爺已經想了對方埋伏的地點與時辰,沒曾想對方反其道而行之,居然避開了樹林與山穀,選在這最適合紮營的開闊地,當真讓他始料未及。蕭啓躲在木盾之後,聽著從頭上掠過的箭矢發出的呼嘯聲,心裏默默估算著對方弓箭手的數量。
羽箭狠狠紮入簡易木盾,發出擂鼓一般的撞擊聲,弓箭雖未射穿,但聽響聲入耳聽著亦是心驚。對方箭雨頗密,偶有箭矢覓得盾陣間隙,射中間隙後的將士,引發一聲悶哼。將士倒地一旁的戰友一左一右將其拖到營地中那神火箭車後,暫作遮擋。
箭雨襲來之時,訓練有素的將士借盾牌搭就了圓形防禦陣地,把關鍵人物護在當中。雖說對方暫時攻不到中心來,也讓那一幹普通官員、女人嚇得臉色煞白,真怕一不小心交代在這裏。
箭雨越來越密,對方準備充足,竟是不讓蕭啓一行有喘息之機。慶王爺冷靜判斷著局勢,隻怕這箭雨再來配合著衝鋒,己方的情況會更加凶險,倒不如先利用火器震懾,奪得還手之機才是上策。
“神機箭!”
得慶王爺之令,盾牌之後,一幹將士頂著木盾,將船上帶下來的一些火器送到營地邊緣。點燃引線之後,一排木盾迅速側移一步默契後撤,隻讓那火器暴露在對方的箭雨之下。這神機箭的製式算是中等,雖然隻有十五連發,卻也夠對方喝上一壺。引線燃得極快,一排神機箭吐出火舌,蕭蕭而去,在密林中炸開,騰起陣陣黑煙和火焰。
神機箭初露鋒芒,雖然威力不容小覷,但畢竟數量有限,不能盡數用盡。一輪火雨過後,大周將士尋得機會也開始搭弓還擊,雙方弓箭你來我往,箭箭都是殺機鋒芒。就在雙方箭鬥正酣之際,密林中一幹人影借著己方箭雨的掩護殺了了過來。
見對方都是草莽打扮,蕭啓心思沉了沉,依舊冷靜下令:“火雷!”
一顆顆火雷從營地中拋射而出,宛如冰雹一般砸向洶湧而來的人潮。火雷的轟隆之聲不絕於耳,隻覺得這青山在爆炸聲中都顫了幾顫。遭到大周將士的猛烈還擊,那些草莽之人的似乎被火雷激發出了凶性,不退反進,喊殺震天。對方快速逼近,火雷不能再用,蕭啓眉毛一皺:“長矛!”
這波凶人挨近營地舉械砍來,慶王爺一聲令下,長矛齊齊刺出,仿若刺蝟身上的刺將營地護住。一時之間,盾牆之外鮮血潑灑,營地周圍倒了一圈人。這波草莽人數眾多,很快便要突破第一道防禦,一幹將士瞅準時機拔刀而起與其混戰在盾牆之外。
刀鋒相碰鏗鏘可聞,利刃切開胸腹、割開喉管,刀光劍影之中染就一片血色。大周將士憑借著一股凶悍戰意,硬是壓製住了這次衝鋒。可恨對方的冷箭就如草叢中的毒蛇一般,總在關鍵時候咬人一口。
眼看夕陽西下,戰事愈見膠著,蕭啓卻依舊沉穩,指揮著北周將士牢牢護住營地。一聲角鳴,從樹林之中又殺出一批身影,約摸百人有餘,輕甲齊備,卻是北周製式。這便是宮裏貴人送來的真正大禮。一百死士,人雖不多,但是頗為難纏。
死士衝殺以後,一幹鏡鑒司三十餘名埋伏在林中的劍手宛如一批餓極了的野狼,從樹冠頂端直落而下,撲向這些林中箭手。蘭筱筱一馬當先,手中唐刀一出便有一人倒地,當真是出一刀殺一人。
八十名弓箭手麵對三十名實力六品以上的鏡鑒司劍手完全是以卵擊石,幾乎被壓製得無還手之力。蘭筱筱在對方營地引起的騷亂如同春日久旱迎來的甘霖,解了蕭啓的燃眉之急。趁著對方弓箭手被亂了陣腳,慶王爺一聲令下帶著二百多將士衝出盾牆迎戰。
但見蕭啓手中一杆銀槍使得幹淨利索,或挑或刺或掃,宛如出水銀龍,招招罡風凜凜,槍槍勾魂奪魄,隻在這來襲敵軍之中攪起一片血海。那些尋常武士根本不是慶王爺對手,竟是被那支靈活的索命銀槍逼得不能近身半分,隻得握緊手中武器且戰且退。
不見蕭啓手中有多餘花少把式,一杆銀槍不僅防得滴水不漏,銀華萬點之間更如毒蛇吐信,須臾之間便能直鎖對手咽喉、胸膛等要害之處。見慶王爺愈戰愈勇,周圍一幹將士士氣大增,喊殺聲更是驚天動地,營地之外敵我雙方犬牙交錯,利器碰撞的鏗鏘之聲響作一片。眼見夕陽西沉,就在這四麵危機之時,另一波人馬從南邊而來,裝備精良,一身甲胄噌噌作響。
蘭筱筱一瞧領兵之人,冷聲道:“南燕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