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瀚海波瀾起深宮 三十二回 亂紅飛過秋千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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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魏王蕭澤廿三的壽辰,早起後便穿了新製的墨綠螭紋絲綢常服,照例吃了王妃親手下的長壽麵。屋裏屋外的石榴花開的熱鬧,仿佛翠色之中燃起的火焰,微風一來就在枝頭樹梢輕輕跳躍。
也是這石榴花開得最旺的日子,蕭承拉了他的手,許他了一生一世。而今這石榴花再開,卻再也尋不著那番流淌在心裏的蜜甜。蕭澤知道,蕭承身為男兒又是天家子弟,要顧念的東西有許多,不能求全。他所求不過幾句好言好語,不過一句凡事有我。
好茶入口,卻是覺得苦澀。苦澀由心而生,心底那一片汪洋苦海,被這昔日的情景一攪,翻起一腔愛恨。
正想著過往,卻有人來稟告,說是晉王來了。蕭澤麵上一片平靜,隻吩咐人好生請進來。一身朱紅蟒袍的蕭承玉麵帶笑,耀目異常。
一見人,蕭承也不忙著問好,隻笑道:“我得了一副好畫,若是來晚了怕哥哥沒有功夫賞它。”
蕭澤神色淡淡,沒有答話,隻低頭把茶碗中的茶葉撥了撥。
見蕭澤不動,氣氛微妙,王妃急忙起身道:“是幅什麼畫,竟讓晉王這麼火急火燎地送來。”
幫忙將畫卷展開,是青藤老人的《墨葡萄》,那葡萄倒掛枝頭,藤條紛披錯落,水墨酣暢,淋漓恣縱。當真是一副難得的好畫。
“晉王的東西向來都是好的,”蕭澤強笑道,“今日,當真是我的福氣了。”
王妃瞧了瞧兄弟二人,不知道今日鬧得什麼生分,想來晉王許久不來王府,二人定是有不少閑話要說。恰逢庭院裏頭的筵席要她親自把關,王妃尋了一個由頭,便走開了。隻把兄弟二人留在花廳裏頭。
直到王妃出了園子,蕭承才從位置上起來,麵前這人的刻意疏遠,讓他心裏有幾分不快,但依舊耐下性子來,軟聲道:“這幾日你過得可好?”
“我很好。隻是晉王掌著戶部,又攤上豐彙銀號的案子,恐怕這段日子辛勞了。”蕭澤這句話說得平淡,平淡之中依舊是疏離。
“豐彙銀號……”
“子潤不會怨晉王半分,晉王想要天下,便不能情長。”
蕭承皺起眉頭,拉了蕭澤的手放在掌中:“胡說什麼,我許了你一生一世,所以這情必須長,才能與你偕老。你無須亂想,隻消守著咱們二人的誓言便是。”
言畢拍了拍蕭澤的手背,目光灼人:“一切有我。”
這席話言辭鑿鑿,當真是情真意切,不過卻是來晚了幾日。
此時此刻,心如荒漠,情如尖刀。再溫軟真切的話語,在蕭澤聽來,也是如那白水一般,飲不出半分甘甜。
花落,尚能逢春。心冷,不可再暖。
“蕭承,子潤今世能做的已經都為你做了,”蕭澤抬起眼眸瞧著那些落地的榴花,將心中的悲切藏好,“隻願我還盡此生冤孽,下一世讓神佛能許我一生平安喜樂。”
華裳已經撕破,也不須那虛情假意來遮掩,隻把今生最後一席真話說了,蕭澤覺得此生無憾。
蕭承盯著蕭澤的潤澤的雙眸,一時間也找不到話來答。蕭澤既然說出了已經擔下罪責的話,便不會再牽扯他。聽了這席話,蕭承心裏本應安心不少,但心裏頭那股莫名的脹痛與愧疚似乎要撐破胸腔湧了出來。
輾轉了半天,蕭承輕啟薄唇,將在舌尖婉轉幾遍都被嚼爛了的話吐露而出:“若我說,我對你有真心,你可信?”
蕭澤輕笑一聲:“今日是我的壽辰,這有醉且醉的日子裏頭,便不說這真心不真心了吧。”
這話繞得極為輕巧,口氣用得是雲淡風輕,卻是在蕭承心中刮起了一陣寒風。寒風如鈍刀,卻是生生將那情絲一點點割斷。晉王隻覺得一口氣卡在胸腔,想出又出不得,無處發泄。
又起了一陣春風,卷起紅塵無數,漸迷人眼。
蕭啓緊趕慢趕,終於在未時入了京都。時辰緊湊,回到了王府,一幹人急忙伺候慶王爺沐浴更衣。換了一身墨紫色如意雲紋常服,蕭啓整個人精神不少。
出了房間,迎麵便撞到了蘭筱筱。見他還是一身尋常衣衫,也不曾收拾打理,蕭啓揶揄道:“雖說是美人,可還是換身衣裳吧。”
“王爺去賀壽,竟是連禮物也不備?”蘭筱筱瞧著慶王爺意氣風發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方才出去為王爺備了一株紅珊瑚,斷不會讓王爺失了麵子。”
“這豐彙銀號案子還未結,這麼鋪張怕是不好,”蕭啓單手攬了蘭筱筱的肩,“況且我一個閑散王爺,哪裏去弄銀錢?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潑皮破落戶,也不需送這樣的好事物。”
“王爺打算送什麼?”
“送那白玉如意吧,我是個俗人,送不了書畫墨寶,送個俗物也算是與我這人相得益彰。”
瞧著蕭啓樂嗬嗬的模樣,倒像是他在做壽一般。
“那……珊瑚怎麼辦?”蘭筱筱道,“我買東西,斷不會去退的。”
慶王爺哈哈一笑:“放我的臥房便好,以後咱們還能一起看。”
蘭筱筱早就打慣了黑拳,隻是想著慶王爺今日要見人,那一拳便是送到了蕭啓小腹上。
沒曾想,蕭啓臉皮竟是用鏡鑒司的刑具也撕不開的,隻拉了那隻拳頭“哀嚎”:“若是打了不好了,你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得賠給我。”
小書童摔開慶王爺的手,怒道:“王爺又犯渾了!時辰不早,還不快去!”
正在笑鬧之間,隻見小廝拿著一個禮盒奔走過來。來到麵前,慶王爺打開瞧了一眼,便樂得屁顛屁顛地去了。
才出了園子卻似想起了什麼,又折了回來,對著蘭筱筱囑咐道:“今夜可別再說什麼《山海經》了,你早些給我暖床可好?”
蘭筱筱麵上含笑,卻是又贈了蕭啓一拳,打得蕭啓將笑臉徹底扭成了鬼臉,忍痛的樣子竟是比哭還難看。
送走了狗皮膏藥似的慶王爺,蘭筱筱隻覺得壓在頭上的大山瞬間被巨靈神挪開了,心頭晴光萬丈,又似春風入境,心情好得如百花爭豔、百鳥齊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