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隻道是尋常 第六章 清風寺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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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寺建於鄉嶺城東南方的清風山峰,石砌的台階從山腳一路蜿蜒攀爬而上,兩旁輕煙環縈綠翠掛露飛禽鳴囀氣爽馨舒,杜家小姐此時坐於竹製的小轎之上,喝著身側小橙遞來之涼茶,心下雖是也覺撞緣之事算不得準,但修身養性觀景參佛倒也別有一番心境,遂,杜家小姐便與眾家之閨友來得清風寺,若是來得緣分卻也是想瞅上那白衣佳人一番,以供日後談資。
杜家小姐看向身前坐於竹轎之上的林家小姐時,心中便想,懷春之心雖是人皆有之,但還是不可太過不切實際為好,就單單以林家小姐說來,年芳一十五,家裏二老整日走親訪友朝會媒婆,家產充溢卻甚是省吃儉用,為得還不是能多積攢錢財,他日為林家小女尋門妥當之親家。而林家小姐卻是心中另有打算,終日幻想著能於城中巧遇一帝都才俊,此才俊不僅要擁有絕世傾城之容顏,舉世無雙之才學,揮霍無盡之錢財,獨霸一方之權勢,更重要的則是能對這林家小姐一見傾心再見傾情,無視身邊殷勤的眾多貌美女子,唯林家小姐獨寵,最好還要有極強的占有之欲,這樣恩愛之中不時小虐倒也甚是怡情。隻是可惜林家小姐那強悍外表下掩埋之嬌小女兒態,倒非常人能一見便得鍾情。卻這突地從天而降的白衣飄飄之佳人不僅為林家小姐心中本就熊熊燃燒之烈火澆了滿滿一缸豆油,也為無數深閨巷間樓裏及笄與否之眾女子尋得了方向,雖是說每位思春之女心中各有各的話本子,但卻是不妨礙結局之雷同。
不遠處青青姑娘正緩步下得山來,杜家小姐便又想起先前於城中傳得風靡一時之怪事,不禁多看了那青青姑娘幾眼,遠山黛眉彎,朱丹櫻唇含,藕粉芙蓉染,娉婷柳身搖,真真是花樓頭把金交椅之不二人選。倒是那位至今仍瘋癲不止的唐家少爺,當日卻是怎地失了憐香惜玉之心竟真用腳把如花般之女子狠心踹下車來,想這清風寺離得鄉嶺城可有些路程,卻是可憐了那安步當車的青青姑娘。
“小姐以餓狼般之視線緊盯著人家姑娘不放,倒是有違端正,人家姑娘此時定是被嚇得不輕,轉身又回得山上。”小橙慢慢湊到杜若耳邊小聲嘀咕。
“許是離得太遠,小姐想看得更清楚些,畢竟是城中花魁,平日小姐哪裏瞅得著?上回莫不是於平順樓小姐扔花生時失得準頭,哪裏能識得青青姑娘之芳容。”小紫邊說邊踮腳湊到自家小姐身畔,遞了手帕,“小姐這般雙目圓睜眨也不眨得模樣確是嚇人,如今人家青青姑娘早已遠遁,小姐還是閉眼暫作歇息得好。”
杜家小姐聞言閉眼之時果然覺彼時雙眼幹澀炙熱之感稍減,未待出言述那青青姑娘一二,便聽得耳邊響起眾鶯燕之驚聲尖叫,睜眼之際隻見林家小姐早已跌下竹轎,此時正揮舞著手中帕子追趕那甚是驚慌的趙家小姐,沈家小姐跳得家奴身上麵目真真猙獰,其他家之小姐提著裙擺扔得往日矜持邁開步子於林間四處逃竄。而一約莫有竹筷般粗細的青色小蛇蜷著身子停於路中,時不時地吐著信子,卻是始作俑者不假。
轎夫們許是從未見得自家小姐們這等驚世駭俗有失禮儀之態,紛紛原地呆立麵麵相覷,無人理睬那混亂之源頭。杜家小姐倒是示意自家尚算鎮定的轎夫落轎,後接得接過小橙手中之涼茶,於小紫撐開之馬紮兒上坐下,瞅著林間群魔亂舞嚎叫不止之眾佳麗,倒也甚覺此乃夏日一道必不可少之悅目風景。
但俗話卻是說得好,樂極必生悲,興盡必悲來,果不其然,那林家小姐不僅手中帕子揮得甚高腳下速度倒也不慢,此時卻是一路橫衝直撞向著杜家小姐所坐之處而來,杜家小姐卻是沒見得這般陣勢,一時沒得反應,倒是被林家小姐撞到在地,身後落得泥土不停,手中涼茶也盡灑於衣衫之上,模樣真真狼狽。
杜家小姐最後之意識便是停留於踢得其小腹之上林家小姐那粗壯之小腿。至於之後杜家小姐又是何以改得方向一猛子紮進枯樹洞裏之事,目前尚無人能夠解疑答惑。隻是曆盡千辛萬苦終是從樹洞子裏爬出來的杜家小姐,看著眼前這片甚是寬廣之竹林,左右再也尋不到上下山的石階之時,心底竟也慢慢滋生出那些許名喚擔憂之物來。耳邊隱隱傳入的流水之聲,卻是叫杜家小姐猛地憶起許久前曾聽得話本子中提到之常識,遂彎身脫下腳上僅剩的一隻繡鞋,循著聲源走去。
杜家小姐懷中抱有沾了泥土之白色繡鞋一隻,心下忖度另隻之去向,此鞋乃是小紫所繡,白底鞋頭處繡有活靈活現之綠蜻蜓兩隻,實是漂亮得緊。杜家小姐平日裏來忒地是舍不得穿,今日不知怎地被林家小姐尋得套於其腳上攜著杜家小姐便來了這清風山之上,如今因著青蛇騷亂之事杜家小姐不僅失了眾人之聯係還丟得繡鞋一隻,想著那原本同小紫說好的水果樣之繡鞋八成是要泡湯,不禁悲從中來,好一陣惆悵。杜家小姐方才想著入神如今聽得耳畔聲響頭一抬,看到驀地躍入眼內之瀑布青湖,卻是甚不小心地被口水嗆到,隻得扶樹猛咳。
後頸突地一痛,杜家小姐仰起頭隻見自個兒所扶的參天大樹之上繁密枝椏間隱隱透出一抹白色的身影來,複又垂首瞅了眼腳下折斷之樹枝,一時心緒難定。依杜家小姐自家的說辭來看,穿白衣者十有八九不是風度翩翩器宇不凡前途無量的玉麵才俊,便是新喪守孝期的無顏醜男,但此說辭倒也算不得準,反之亦是。杜家小姐雖是對玉麵才俊與無顏醜男向來一視同仁,但對白衣之物倒是有些許介懷。杜家小姐複仰頭之時,那白影似是先時幻影,如今卻是已不見了蹤跡。
杜家小姐蹲於水畔,瞅著水麵自個兒髒亂之儀容,不免唏噓,見得四下無人便褪下髒兮之腳布,雙足伸進水裏坐下之後半晌,才覺炎炎夏日甚是口燥,但低頭看著自個兒水下之纖足,實是不想掬著自個兒的洗腳水喝,但左右尋思未果,而手正要觸得水麵之時,便聽得身後傳來細微聲響。杜家小姐心下一驚,卻是沒待回首,便見一隻捏著精致水囊的白玉素手闖入餘光之處,隨後便是一截白色衣袖,隻見此手甚是優雅地把水囊按如水中,接著又提起水囊。杜家小姐垂首於水麵瞅著水邊身側一身白衣麵容模糊之人,又瞥了眼水下自個兒之纖足,想著方才此人是於水勢上遊之處汲水,不由安下心來。待得杜家小姐想通此理回過頭時,那頎長身影卻是又沒了蹤跡。
事後杜家小姐想,那位唐家少爺真真是當機立斷才思敏捷有些點墨,光是這頎長身段,如玉素手,就已不凡,更不用說那還沒來得及看到之絕世容顏,如若換做是小姐自個兒,定也視青青姑娘為醜婦,伸腳痛踹之。
待小橙小紫甚是狼狽的尋到自家小姐之時,隻見自家小姐坐於樹下麵帶淺笑做美人托腮之狀,均是鬆了口氣之後才覺此事甚是不妙。先前一次自家小姐麵上出現此等笑容之時,正是自家小姐於棺材裏爬出來後不久,去得老爺的書房回到鈴蘭苑之時的表情,正也是於那時起自家小姐便有了那恨嫁心切待嫁成魔之心,於是乎,小紫小橙兩人一致認為,這定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