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陛下,悠兒,杏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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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竟是北明天子——君皓乾。
房門大敞,原本飄渺的絲竹唱戲聲一下子清晰起來,一字一句的傳到淺幽耳中,雙膝碰到冰涼的地磚上的一瞬間,淺幽的心裏又一次的五味雜陳。
君皓乾筆直的站在門前,背著月光,模糊了麵容,隻是那似笑非笑的嘴角,隱隱散發著冷酷。
君皓乾反手關上門,算不上新的木門吱呀一聲,隔離了月光。
修長的身形越過跪著的人時,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跳動的燈火映在那雙幽黑冷鷙的眸子裏,像一雙雄獅的眼睛,狂狷,嗜血,危險。
“你比台上的那個唱的好聽多了。”撩起衣擺,君皓乾坐穩,好整以暇的盯著依舊跪著的人。
“謝陛下。”一覺醒來,淺幽原本啞了的嗓子已經恢複了清潤溫雅,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聽起來很是愉悅。
君皓乾看著低頭跪在腳邊的人,從衣領裏露出一截細白的頸子,沿著纖細的腰背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垂散的一縷青絲隨著自己的靠近而微微拂動,卻遮擋不住那尖尖的下巴。伴著窗外低柔婉轉的絲竹聲,君皓乾眯起了眼睛,這是他按捺著某種情緒的微小動作道:“起來吧,別跪了。”
“是,陛下。”
淺幽衝來人挑唇一笑,在他身側靜靜站好,一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一室安靜,隻有那桌上的三腳鏤空香爐升著嫋嫋輕煙,散發著混著淡淡薄荷味的迷迭香。
許久,君皓乾開口道:“怎麼連一杯茶都沒有?京城名伶紅牌就是這樣待客的?”
“陛下恕罪,淺幽區區戲子,論起善解人意定是比不上陛下的宮人妃嬪了還請陛下擔待。”
一邊說著,淺幽一邊從一側的小櫃裏翻出茶葉,澆了水,把茶盅推到君皓乾眼前。
君皓乾垂眼看了看,幾根茶葉蜷在盅底,別說茶香,就是連熱氣都沒有一點。淺幽一臉平常,雙眼看著君皓乾,一絲異樣也無。
君皓乾掃過他的臉,嘴角難得的浮起一絲笑意,抿了一口,緊接著眉峰擰成了一個川字,道:“這鬼東西也是茶?”
淺幽忽然覺得眼窩一熱,心裏澀的厲害,若要擱在從前,他肯定會高興的手舞足蹈,得意的嚷嚷:“乾哥哥是笨蛋,真好騙,三年前的茶你都聞不出來。”
可是如今……
他聽到自己笑著說:“陛下,這可是映紅館裏最正的茶了,其餘的都是加了料的,再說了,來映紅館的哪有心思喝茶,那麼正經聽戲,要麼急著被翻紅浪滾上幾滾,好好舒爽一回。”
“不錯,你說的對,那你倒是說說你更改擅長哪個?唱戲還是……”果然,君皓乾嘴角的笑意消失的一幹二淨,眼底染上了一抹陰鷙。
“陛下忘了,”淺幽一笑,唇珠把那兩片唇瓣點綴的愈發好看,停了一下,接著說,“之前,自然是戲演的好,要不陛下怎麼叫淺幽來著映紅館,但是,說起床上功夫淺幽也長進了不少,不然,怎能的丞相青睞。”淺幽拿起君皓乾的茶盅,緊貼著下唇,緩緩的轉了一圈,特意找了君皓乾喝過的地方,伸舌添了一舔,盛滿笑意的眼睛顯得無辜又意外的放/蕩。
“江淮閱人無數,你是該好好長進,否則怎能做好朕交給你的事。”君皓乾像是沒看見一般,轉了轉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淺幽一定全力以赴。”
“那就好,晚了,朕走了。”說完,站起身來,經過淺幽身邊時,輕聲道:“記住,這是你欠我的。”
淺幽臉色一白,笑容僵在嘴角。
“陛下,淺幽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之請,還是不要說的好。”君皓乾冷笑道,頭也未回。
“陛下!”淺幽聲音陡然拔高,攔在君皓乾身前,忽的跪下“我,能不能在五月初六,清明中元冬至的時候不唱戲,不接客……”
君皓乾停住了腳步,看著那人的發頂,等著他說完。
淺幽驀地抬起臉,杏核般的眸子了帶著請求,咬唇道:“我想去祭拜一下父親。”
君皓乾的眼睛裏恨意一閃而過,盯著淺幽看了許久笑著道:“祭拜的時候告訴他,朕一直惦記著他呢。”
腳步聲一消失,淺幽就抽了氣力般的坐在地上,夜風帶著料峭撩起他的衣裳和發絲,映紅館裏的熱鬧嬉笑他都聽不見,耳邊隻有君皓乾帶著刻骨恨意的話一遍遍的回響,鈍刀子般刺痛著他的心,忽然就捂住了眼睛。
“呦,這不是淺幽嗎?怎麼坐在地上,可是沒人陪寂寞了?跟哥哥一起玩玩?”路過的喝的醉醺醺的客人,摟著懷中濃妝豔抹的人,輕佻的出聲道。
淺幽吞下就要跳出嗓子裏的那聲“滾”,悄悄的吸了口氣,仰起臉,笑著說:“賈老板又笑話淺幽,你看看沐春嫉妒的都快哭了呢,”
“哈哈哈哈……我的小春兒不高興了?走走走,回房就好好疼你。”那賈老板哈哈大笑,半闔著一雙眼看看這個在看看那個,最後狠狠的親了一口懷中人的臉,步幅虛晃的回房。
“爺慢點。”那沐春一邊哄著那醉鬼,一邊咬牙惡狠狠的瞪了淺幽一眼。
淺幽不理他,徑自關上門,衝著空蕩蕩的曲徑通幽道:“爺和你可不一樣,爺是映紅館的頭牌,爺可是奉旨唱戲,爺……”聲音不由的越來越低,袖子裏的手也攥的越來越緊,可是止不住痙攣。
淺幽幾步來到鏡前,拉開底下的暗格,翻找著什麼,顫抖的厲害的手卻不小心的將所有的東西掀翻在地,嘩啦一聲,散落了一地。
“該死!”淺幽咒罵了一句,狠狠的咬住了右手食指,直到一絲血跡蜿蜒而下,直到因為痛而止住了顫抖。
懶得彎腰,伸腿踹了地上的那盒香粉,霎時,一股子濃烈的脂粉香逸出,充滿了整個角落。淺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真好,總算蓋住了那股陌生的叫他有些透不過氣來的龍涎香。
“冬兒……”也該睡了吧?那就明天再收拾吧
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正打算上床補覺,腳下一硌。拿開腳,一顆水滴狀的翠玉正平平穩穩的躺在地上。
淺幽的瞳孔驟然一縮,常常含笑的眸子莫名的蒙上了一層哀傷,身子晃了幾晃,才站穩,猶豫了好久終究是撿了起來。
兩個拇指指節大小的玉,卻好像千斤重,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青翠剔透,拉住底下能清楚的看見幾條回路,卻不成形狀。
“本以為早丟了,原來還留著。”淺幽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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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皓乾走出曲徑通幽,還有不少人左擁右抱急色的走在回廊上,這般氣度不凡的公子總會有人多看幾眼,羨慕也好,渴望也罷,君皓乾徑直下了樓梯。
“主子。”一踏出大門,等在門口的暗衛就迎了上來,不遠處停著一輛簡樸的馬車。
夜風習習,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陣清淡的花香,君皓乾仔細聞了聞,微甜中夾著淡淡的苦澀,是杏花。
“你先回宮,朕想自己走走。”
“是。”
即使是城北南街,暗地裏的煙花柳巷,到了深夜時分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君皓乾獨自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子裏,昏黃的街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走了一陣,杏花的香氣陡然濃了,抬頭一看,一枝杏花越過牆頭,開的正豔,在腳下的石板路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乾哥哥,快下來,蘇嬤嬤要來了。”帶著哭腔的聲音,自樹下焦急的傳來。
明明聽見了,卻就是不想下來,不因為別的,透過花叢間隙看見那張粉雕玉琢的笑臉為自己著急,沒來的就心情大好,被一巴掌打得高高腫起來的臉似乎都沒那麼痛了。
“乾哥哥……你快下來,悠兒害怕。”豆大的淚珠自那人圓圓的眼睛裏滾落下來,不由得就慌了神,腳下一錯,就從樹上掉了下來,疼的齜牙咧嘴。
“你沒事吧,乾哥哥?”那人見自己掉下來,先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就撲了上來,哭的更加厲害。
“悠兒,先起來,我的腰都快被你壓斷了。”明明痛的要死,還是得耐著性子哄得那人不哭,隻因他一哭,自己的心都像是被揪起來了。
情不自禁的,君皓乾輕輕一笑,陷入了那段往昔裏。
夜風吹來,枝頭開盛的杏花落了下來,無聲無息的蓋住了地上的,也叫君皓乾回了神,笑容也隨之被吹散,那雙眼睛變得平靜無波,好似所有的感情都埋在其中的最深處。
“悠兒……”
君皓乾攤平手掌,落花自掌心拂過,快的讓人來不及抓住。
花香彌漫,一如往昔。隻不過……
君皓乾無聲而笑,沙啞低沉,仿佛壓抑著喉間的哽咽。此時此刻,自己卻孑然一身,天地間,隻有自己一個人,再也沒有了那個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