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對飲,回夢,君皓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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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完全黑透,映紅館裏人來人往,台上台下一片紅火,夜色的掩蓋下露出了它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顧九辰一言不發的走在人群裏,不時能看見兩個男人旁若無人的調笑狎昵,其中一倆個臉上妝粉的未卸,濃妝豔抹好似女子,顯然是剛從台上下來就被人抱進懷裏。刺鼻的脂粉香散在風裏,胃裏翻湧上陣陣惡心。
怪不得一開始就覺得哪裏不對勁,怪不得是戲院卻開在這種地方,怪不得不論是從名字還是匾額都透著一股子脂粉氣,怪不得這裏的看客如此粗鄙,怪不得那人身上會布滿痕跡,原來這裏是戲園子也是一處尋歡作樂的煙花場。
“蘇琉樨,你給我站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裏是男館!”蕭嶽擠開人群,低聲咆哮道。
“是又怎麼樣?妓院咱們又不是沒去過,今個兒帶你換個口味不行?”蘇琉樨又恢複了原來風流公子的樣子,時不時的摸一把經過的小戲子的臉蛋細腰,看的蕭嶽一陣惡寒。
“可這裏不一樣……莫非你……喜歡男人?不對啊,之前柳家小姐……”
“你給我閉嘴!”蘇琉樨被他戳到痛楚,斂眉道。
“小嶽,你先和九辰回去,”一直沒有說話的慕容彧站到兩人中間,然後對著蘇琉樨說,“琉樨,待會咱倆去喝一杯。”
“哼!”
慕容彧對蕭嶽安撫一笑,柔聲說:“小嶽先回家,明天我去找你。”
慕容彧幾步追上蘇琉樨,把他拖進了街角的一處小酒館,拉著他到角落坐下,對著掌櫃大聲道:“來一壇女兒紅,一盤花生米,一碟鹹菜。”
蘇琉樨原本還在氣頭上,聽完他點的菜,忍不住一樂:“怎麼你家王府被抄了?窮的隻吃的起鹹菜花生?”
“吃慣了山珍海味,換換口味也不錯,不信你試試。”慕容彧拍開封泥,倒了兩大碗酒。
“換換口味,你他娘的說話別含沙射影,爺不就說了蕭嶽幾句嘛。”別說小酒館釀的就還真不錯,酒色清冽又香氣撲鼻,蘇琉樨猛喝了一大口,嗯,一個字,香!於是心情好了不少,語氣也變得輕快。
“我聽著這話怎麼像是在吃醋?”慕容彧把手裏的扇子仍在桌上,撚了一顆花生米笑了笑道。
“別,爺可沒有這種嗜好。”
“那你今個兒為什麼帶我們去那映紅館?”就著花生米抿了一口酒,慕容彧挑起一側的眉毛。
聞言,端著酒碗的手一頓,接著一仰而盡,又不正經的笑嘻嘻的說:“我這是在為你著想啊,每天看得見吃不著,我給你找個地方瀉瀉火。”
“你多慮了,我用不著。”
“哎,我說,你對蕭嶽……是真的?”
“那你對那柳小姐呢?”
“嗬……是真的。”蘇琉樨溫柔一笑。
“我也是。”慕容彧淡淡的笑開。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現在她成了娘娘,也不知道皇帝老兒對她好不好?”蘇琉樨抬頭看了看慕容彧,一陣苦笑。
“琉樨,你醉了,禍從口出。”
“也對,不說她了,就算她不入宮,也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嫁了,也不會嫁我這個一身銅臭徒有其表的商人。”
“我總算知道你今天為什麼對那個淺幽發火了。”
“不說我了,慕容,你和蕭嶽……,就算他也喜歡你,等到將來是你能娶他,還是他能嫁你?更何況……”見慕容彧表情不變,蘇琉樨接著說道,
“再說,他們蕭家一門好相貌,不是駙馬就是皇親。”
“這個無妨,當今聖上隻有一個親弟弟,唯一的姐姐嫁給了蕭嶽的表哥。”慕容彧咽下口中的酒水,淡淡的道,那語氣那眼神好像某種狡猾的動物。
“你倒算計的清楚,以前我總覺得蕭嶽是隻狐狸,原來你才是!”蘇琉樨哈哈笑開。
初春時節的夜晚依舊有些料峭,幾口酒下去,蘇琉樨問了心神,看著小酒館裏掛著個銅風鈴,往事又浮現在腦海。
去年秋天,蘇琉樨那個跟母親去白馬寺拜佛,蘇家富庶,捐的香火錢自然大方,寺裏的住持特意在廟門迎接。
上過香,趁母親聽住持講禪的功夫,蘇琉樨溜到後院,不料正撞上了明眉皓齒的柳家小姐,佳人一顰一笑一回眸,蘇琉樨愣在當場,就像戲文裏說的那樣才子佳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隻不過柳玉淑是真的閨秀佳人,蘇琉樨卻是假的官家才子。
明明昨天才笑顏如花,非君不嫁,僅僅過了一夜,那柳小姐就冷笑道:“我當你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原來隻是區區商人,有錢又怎樣,柳尚書家的小姐怎能與你有瓜葛,傳出去還不丟了我爹爹的臉,咱們還是算了吧,不要再見了。”
蘇琉樨苦笑,現在回想起來,痛苦絲毫未減,那鄙夷的眼神和語氣……
“想什麼呢?喝酒,你再難也沒有我難!”慕容彧為兩人添滿了酒,拿起碗輕輕一碰,“叮”的一聲。
富甲一方也好,王侯將相也罷,身在這十丈紅塵裏,各有各的無奈,各有各的苦楚。
多年以後,慕容彧對著蕭嶽的提起時,看著蕭嶽紅了的耳根,幸福的笑開,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歎了口氣,現在的不經意的笑談,隻有他自己知道當年是多麼的痛苦心酸,還好幸好他最終牽住了他的手。
不過這自然都是後話了。
朱紅高牆下,兩個一高一矮的少年,一個綠衫,一個藍衫,同樣的款式與花紋,正在說話。
“悠兒,這貔貅玉佩送你,辟邪的,給你了。”
“咦?爹爹說這隻翡翠貔貅隻有白馬寺的大和尚有,你怎麼弄來的,不會是假的,唬我的吧?”
“怎麼可能是假的,隨便你,不要算了。”藍衫少年眉峰一擰,作勢去奪。
“那你說怎麼得來的?”綠衫少年不依,快速的將玉佩係在腰間,低下的臉蛋上爬上滿足的笑意。
“本皇子玉樹臨風,往那一站,住持也好,高僧也罷,都得乖乖聽話。”藍衫少年盯著綠衫少年的動作,眉梢一挑,下巴一昂,得意洋洋的道。
那綠衫少年轉轉眼珠,忽然抬起一腳,趁他不備,正中藍衫少年左膝。
“哎呦……”那藍衫少年一下子半跪在地。
“悠兒,你怎這樣不識好歹,本皇子為了你在白馬寺的青磚上跪了整整三個時辰,滴水未進,才求得住持寶玉,你……”
抱怨的話突然止住,藍衫少年手忙腳亂的站起,彎下腰,慌亂的道:“悠兒別哭啊,好悠兒,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別哭……”
緩緩的睜開眼,屋裏的燈不知什麼時候滅了,黑暗中淺幽抬手狠狠的擦掉了腮邊的淚珠,涼涼的,突然覺得很冷,手指摸索著蓋上被子,隻留一雙眼怔怔的看著落下來的床幃。
“九辰……”細細念著這個名字,想起不久前那人落荒而逃的樣子,淺幽就咯咯的笑開,寂靜中透著一股子怪異。
“怕什麼呢,真是,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公子醒了?”外間的冬兒聽見聲音小心翼翼的問。
“醒了,進來吧。”
“公子餓了吧?我準備的蓮子薏米羹,還加了蜂蜜,可甜了。”
“你這孩子,說那麼多幹什麼,我昨晚餓了一宿,今天又餓了半天,肚子都癟了,快拿上來吧。”
“公子,我十五歲了,不是孩子了。”冬兒一邊不服氣的抱怨,一邊麻利的把食案擺在床上,一碗粥,一疊小菜,清淡可口。
淺幽默默的咽了咽口水,不再理會冬兒說了什麼,不用勺子雙手直接捧起碗就喝。
“公子,沒人跟你搶,你慢點喝。”冬兒想笑卻笑不出來,這樣的公子才像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知冷知熱,會笑怕疼。
“唔,好喝。”一口氣喝完,淺幽抹了抹嘴,覺得舒服多了,眼睛又有些睜不開了。
“公子,上完藥再睡吧。”
“沒事,這次傷得輕,多躺躺就好了。”
“可是……”
“對了,你明天去幫我買些藥材回來,和上次的一樣。”
“公子,那藥吃多了不好,會上癮。”冬兒低頭收拾著碗筷,猶豫著小聲道。
“那你就讓我活活疼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興致上來,是怎麼折騰我的,有了離憂,我還能好受些。”
“公子,咱不去左相府了好不好?下次咱不去了,他們是畜牲,連畜生都不是!”冬兒還是低著頭,隻不過捏著筷子的手有些顫抖。
淺幽垂下了眼睛,細密的睫毛一顫,隨後勾起冬兒的下巴,嫵媚一笑,不在意的伸出兩個手指道:“還不承認自己是個傻孩子,丞相給的錢多啊,一場堂會唱下來,就得這個數。”
“可是大部分錢都買藥了,你根本……”
“冬兒,你今天的話太多了,收拾好就端走,我要睡了!”淺幽打斷她的話,眉頭不悅的皺起,冷聲道。
“是。”
門合上了,淺幽赤腳下床,推開窗戶,微涼的空氣帶著草木的味道鑽進了鼻孔,叫他微微打了個寒戰。在曲徑通幽看不見前院戲台熱鬧的景象,但還是有咿咿呀呀的唱戲的聲音傳過來,淺幽仔細聽了聽,是眠夏在唱《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淺幽的唇形好看,當微微張開或輕笑的時候,會有明顯的唇珠,就像三月初開的桃花瓣,粉嫩嬌豔。此刻情不自禁的跟著哼唱,張合的唇被渡上淡淡的月華,即使不笑也好似能蠱惑人心。
門從外推開了,吱呀一聲,打破了一室的靜謐,淺幽沒有回頭,隻是抱怨道:“冬兒,你又忘了什麼?”
“……”沒有人回答。
淺幽皺了皺眉,回頭望去,一瞬間,眼光不可察覺的瑟縮一下,很快的勾起唇角,盈盈的跪在地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