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の愛——終章韓遠
    茫茫人海，擦身而過，從此，生死如河，若有來生隻想輕問一句：你如何不等我就獨自渡過？——題記
    他離開時，有落雪在老宅院中的青石地麵上鋪了厚厚一層。
    泛著月光的瑩白，美輪美奐下卻有些刺目，那晚我隻是靜靜的凝視著那片落雪，直到眼睛泛酸時，卻仍不敢閉目。
    而他則靜靜的安然的躺在我的懷中，我伸手觸摸他的臉頰，一手冰冷，右手便下意識的替他將領口往上提了提，順帶將圈住他身體的手臂更加的往懷中緊了緊。
    可能是在剛才，也可能是在更久之前，懷中人雖然倦了眉眼，可依然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
    就在他半睡半醒間，我低頭伏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困了嗎？”
    他沒回話，隻是默然的點了點頭，可隨即又搖了搖頭，看著他那樣，我微微一笑而後繼續說道：“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吧！我一直都在！”
    說完後，便在那人的眼角輕輕一吻，看著那張原本蒼白的臉頰突然紅了紅，我沒再說什麼，良久良久，才聽懷中人低低的說了一聲：“晚安！”
    “晚安！”
    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個晚安，也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晚之後，他選擇了沉沉的睡去，不再理會世事半點紛爭。
    有什麼一瞬從天際劃過，也許是一顆流星，也許是一隻夜鳥，也許是一瞬燈光的搖曳，也許……
    是那滴從他的眼角溢出，還來不及落下的淚滴。
    而這所有的一切，於那一刻，一瞬凝結，卻也凍結了所有人此生的愛恨。
    而當這所有的悲傷像是黑暗的潮水般向我侵襲而來，想要將我完全淹沒時，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需要一個死，來戛然而止，最終，我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仿佛如人生的千百次輪回般，是那個必經的階段。
    葬禮之後的第十天，當我越過了那條生死的河之後，我知道，生命於我而言便不再是獨有，隻因我想與他共同分享這世間的一切，所以，我從心底活了過來。
    我想，此生帶著他給的愛，或天涯，或海角，便都不會在寂寞了吧！
    記不清是哪個晚上，曾經收到過林芳發來的一封電郵，主題不詳，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林芳寫的如此……堪稱淩亂的電郵，信中話不多，隻寥寥數語便將自己這三年的研究生活做了一個總結，其中或有隱晦情緒，隻是我以無心再去細究，在信的末尾，林芳問了我一句：知道誰是我們當中最幸運的人嗎？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於是在回信中，我寫到：與他相伴的那三年，我過的很幸福，我想，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無疑，林芳口中的幸運是和方海掛鉤的，而我也同樣明白，她的幸運是建立在我給予的基礎之上，或許人都會有一個概念上的偏差，認為隻要是別人給的，自己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
    我以為，我得到了溫萊的愛情，是此生最好，現在想來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曆練過失去。
    如今再怎樣珍惜的，終究離開了，而我亦不愛不恨，一切情緒走到了沒有情緒的地步，連說甜言蜜語都覺得心酸，這感情，怕是已經真實到鮮血淋漓了。
    所以，我對林芳說，這世上的每一份真摯的愛情都值得被稱頌，不論那愛情最後能否天長地久，能否留在人們的口中，或盛讚，或輕蔑，而這已不再是愛情的本質。
    我們曾相愛，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這份情足矣。
    回信敲打到這裏，我卻突然心情很突兀的產生了那麼一絲情緒，想了想，於信件的末尾留名處，我還是打上了這樣一行字。
    謝謝你曾給予我的愛。
    方海說的沒錯，他在別人的愛中看到了自己，聞到了自身愛情的馨香，所以謝謝你，謝謝你們曾給予我的愛。
    再之後，等我恢複的差不多時，便獨自一人去往老宅，在那裏，我靜坐了一個早晨，將我與方海曾經待過的地方一一看過之後，在當天下午，我對這所老宅進行了大掃除。
    就像……就像他那時在我身邊，我們一起打掃的那天下午一樣，我們默默的做著，或掃地，或抹灰，或擦窗，或洗衣……
    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切……一切都沒變！
    最後，我將老宅的鑰匙交給了楊娟，之後才聽說了關於金興福利院的事情，原來在方海第一次帶我去那所福利院時，看到了那棟快要竣工的樓層，是由當地一家企業資助建設的，後因企業內部改組，領導更替，便將這筆資助款劃停了。
    而現在，工程已經進行到末尾了，楊娟將這所老宅抵押給銀行，才勉勉強強將拖欠的工程款支付了。
    也是在這之後，我才偶然間知道原來這所福利院的創始人之一，靳學芹女士，竟然是方海的奶奶，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方海是否知道，但從楊娟的表述中，我猜測到方海應該提前並不知道這件事情，隻不過冥冥中，他們卻又做了相同的事情。
    我想人生便是如此吧！懂得感恩，懂得回報，無疑方海做了他此生最大的努力。
    不管是為了我，還是為了這所福利院。
    後來，聽父母說，溫萊家也出了不少力，而那時，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已不再起任何波瀾了。
    我想，此時可以為這一切事情劃上一個句號了，用一個句號，為這世間一段最普通不過的故事添一個結尾吧！
    ————四年之後————
    在方海離去的第四年，溫萊出國，田珊結婚，而我……領養了婷婷。
    等我接婷婷回來時，已近日暮，記得方海曾說，九月的江城有種極盡落幕的美麗，是輝煌之後，點綴在人們心間的那一點意猶未盡的醉，埋下期盼的種子，隻等來年春雨的滋潤。
    發芽，生長，開花，結果，死亡。
    任參天大樹重疊交錯出數不盡的年輪，憑生命無限綿延……
    低頭看看身邊乖巧的婷婷，我俯身與她齊目，而後說道：“婷婷，我們去一個地方好嗎？”
    “好！”甜甜一笑，露出頰邊兩個小酒窩，婷婷愉快的應道。
    殘陽斜照，晚霞如血，這段路途注定走的艱難，等我和婷婷去往我與方海第一次遇見的那片住宅區時，隻見很多樓層的外牆上用紅漆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那一瞬觸目的蒼涼，恍然出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我緩緩走近，努力尋找著當時我與方海初見的地方，隻等到天色有些發暗時，才勉強走到那個地方。
    此時，恰有一束強光向著那個地方照去，而在那一瞬間，我產生了錯覺，隻一個晃眼，我竟見到在那束強光一瞬暗下去時，他獨自一人，站在了那裏。
    淺淺的笑著，化開了心底那抹久違的溫暖。
    我看的真切，剛想再上前一步時，突然感覺左手被誰一把拉住，等猛然回過神來時，卻是身邊的婷婷拉了一下我。
    “怎麼了？”
    婷婷卻沒開口，等我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地方時，他……不在了。
    心緒茫茫然，等了一會之後，才聽婷婷似是有些膽怯的向我問道：“我們來這裏，是來找方海哥哥的嗎？”
    那一刻，我不知如何接口，也更驚詫於婷婷怎麼會知道方海的事情，可等我正想問時，卻聽婷婷繼續說道：“楊姐姐和蘇姐姐都說，我隻要想方海哥哥了，就把手按在這裏，方海哥哥就知道我想他了，他就會回來看我了！”
    婷婷邊說，邊將右手從我的手中抽出，慢慢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是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那一瞬，我的眼角有些濕潤，便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再次轉頭靜靜的看著那個地方，沒有聚焦，卻也不曾偏離。
    良久之後，婷婷依然將手放在胸口，我隻好俯身對她說道：“婷婷，我們回家吧！”
    而在下一秒，婷婷卻徑自拉起我的左手，並按在了我的胸口上，她說：“你聽，方海哥哥一定也在想我們呢！”
    感受著掌心中傳來的心髒一下一下跳動的節奏，婷婷看著我甜甜的笑著。
    那是……心跳的聲音，卻似在說這世間最動人的情話。
    我突然憶起，多年前的那個午後，方海第一次主動擁抱我時，那時，我們的心跳相連，在那個陽光普照，霧靄環繞的山頂，跳動起了相同的頻率。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方海，此生此世，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直至生命停息心髒不再跳動的那一刻……為止！
    ——全文完——
    【葉子：完稿於家，18：08，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