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五章 已是千年蹤跡千年心 (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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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迷蒙細雨不期而至,慕容珮撐著一把二十四股的檀木傘,緩步從府中走出來,油紙上一尾鯉魚栩栩如生。薛寒沒有等在府外,慕容珮下意識地朝北麵城郊走去。雖毫無根據,但他卻總覺得薛寒會在那裏。
    樹林中,溪水旁,薛寒徑自獨立,任憑細雨沾濕長衫。
    雨細如絲,悄無聲息,滴滴彙入溪流,漣漪四起。雨柔若雪,清冷微涼,緩緩落於林間,潤物無聲。
    天雨未歇,但他頭上的雨,卻悄然停了。
    他在身側,為他撐著傘,兩相沉默,靜聽雨水輕擊著傘麵,淋濕了那尾鯉魚。
    “薛兄,昨夜…是在下失態了。”
    薛寒未應。
    “薛兄…在下…”
    薛寒沒有回應,一時間讓慕容珮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詞不達意地張了張口,又再一次沉默了。
    “我出生在地界外層,關於人界的一切,盡數都是從上一任鸑鷟那裏聽說的。聽聞這裏有晝夜更迭,有四季流轉,有月缺月圓,有花開花落,有雨落,有天晴…年幼時,我常會問他,有沒有親眼見過。每每此時,他總是胡亂揉搓兩下我的頭發,笑而不答。長大後,我才明白,那些清風雨露的故事,早已是千年蹤跡千年心。族內上下,早已沒有人真的見過,所有人都隻是聽說…花草樹木,風雨雲月,都隻是口口相傳的故事,寫在紙上,掛在嘴邊,成為永遠的傳說。”
    語畢,薛寒從傘下伸出手去,幾絲細雨打濕指尖,又順著修長的手指,緩緩滑落而下。
    “沒有人知道雨水會有溫度,清風會有味道,雲朵會有形狀…地界上層,仰頭是無盡地黑暗,低頭是無邊地荒蕪。千年如一日,永不變更。唯有石榴石,遍地皆是,散發著唯一的光亮。”
    “地界…竟是那樣的地方…沒想到薛兄曾與在下提及的故鄉…竟是…”
    “地界本為裏外兩層,僅靠奈何橋相連。據傳在外層邊緣縱身一躍,就可到達奈何橋上,但此橋並非我族可以靠近的,甚至連邪神都無可奈何。唯有死靈可以通過,而且隻進不出,有去無回。一旦過橋,便忘斷前塵,墮入輪回道,再啟生死門。但人皆執念,不肯忘卻前生,不願過橋的死靈亦不在少。他們守著一己執念,漫無目的的徘徊於地界外層,千百年來莫不如是。直到數千年前的那場浩劫,蚩尤殘黨墮入地界,於地界外層北方的平坦處建城,名曰黎城,揚言終有一日,會帶領那些遊魂野鬼重返人間,讓他們有機會完成生前未盡之事。於是,百鬼歸順,與眾邪神為伍,等待著重見天日的那日。他們擁有永恒的時間,不生不滅,聚眾越來越多。”
    “那…薛兄一族…?”
    “人類被拖入地界,本是必死無疑。我族全因受鳳凰庇佑,得以存活,但這一切又怎可能毫無代價。這鳳凰之力,是我全族,以兩個條件相換而來。其中之一,便是世世代代永守結界。是要遭受滅族之災,還是在地界外層苟延殘喘,千年之前,少昊先祖已替我族做出了選擇,千年之後,我族的命運已再無可改…這永世的禁錮…”
    薛寒沒有再說下去,低垂地雙手卻兀自緊握。
    半晌,薛寒又再開了口,卻轉了話鋒,道:“這數千來,我族盤踞於地界外層南邊的一座嶙峋高聳的大山之上,與邪神所建的黎城,南北相望。但我們之間的爭鬥,數千年來從未停止過。鳳凰以一己之力,在我族禁地內施法建陣,此陣千百年來一直加強著人地兩界的結界封印。平日裏靠著五聖之力與五鳳之身在維係,因而我族一刻也不能沒有五聖。但鳳凰每五百年涅槃一次,每次涅槃耗時一月,這一月是五鳳之力最弱之時。五聖的傳承繼任本從不間斷,唯有此月,若五聖中有任一死亡,繼任者要等到鳳凰重生後才會出現。邪神一眾,當年為打開結界,已是元神耗盡,千百年來他們一直在等待邪力徹底恢複,但其間仍屢次進犯我族。尤其是每到鳳凰涅槃之年,更是惡戰連連,死傷無數。而今年…又是鳳凰涅槃的大限之年。但今時不同往日,邪神一眾的力量似已恢複如初,戰事越來越艱難…若這一次,再如以往,鳳凰涅槃時,僅靠族內五聖,怕是守不住陣法了。陣法一失,邪神便可如當年一樣,強行施法打開結界。”
    “這…!!在下曾聽文瑤長老言說過,若是結界開啟,人界怕是…”
    “沒錯,結界再開,必將動蕩三界。因此朱雀才走了一步險棋,她與我來到人界,乃是為了尋得暫時替代鳳凰鎮守陣法之力,僅需撐過一月便可。鳳凰每浴火重生一次,其力量就會大幅提升一次。”
    “但世無穿越之術,所以朱雀就用了縛魂術?在下曾聽文瑤長老提起過,縛魂術有二,一種似是被列為禁術,無可考據。另一種倒與柳媚娘的情況甚為吻合,施術者隻有晚上才能行動,見不得日光。在下猜測…這恐怕才是柳媚娘白日不見客的真因吧。”
    “我族五聖,皆身負五鳳之力,但以朱雀為甚,隻有她才能以元神出竅之法,暫來人界。但在人界沒有真身,萬事不便。不得已才施行了縛魂之術,再配以寒冰棺保存屍體,才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那薛兄你…?你與柳媚娘不同,可以在白日裏現身…莫不是施了那傳說中的禁術?!”
    “……”
    “文瑤長老曾有言,那禁術是有代價的,不知是…”
    “我腕上的刺青,便是將魂魄與這具人身緊緊相連的紐帶,但強行占據他人身體,終是性相不合,時間越長這紐帶斷裂的可能就越大,所以每日必服用一種縛魂丸。”
    薛寒避重就輕,慕容珮倒也深信不疑。
    “若是如此,那不斷藥,就沒有危險對嗎?”
    “……”
    “不知薛兄所尋的守陣之力,可已尋得?”
    又是一陣,薛寒猶豫再三,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輕地闔上了眼,口中緩緩地道出了三個字:“正是你。”
    一句話,慕容珮手中的傘猛然掉落,那尾鯉魚搖晃了幾下,終是落入溪水中,順著水流,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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