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六章 已是千年蹤跡千年心 (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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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珮書房的窗柩大開著,他坐在臨窗的桌案前,提筆寫著什麼。剛寫兩句,又時不時駐筆,或是盯著眼前的這張宣紙,或是索性抬頭望著窗外的一簇鳶尾,出神半晌。再提筆時,似是頗為惱人,兀自搖搖頭,將宣紙揉作一團,隨手棄於一側,又取來新的紙張,鋪於桌上,用案上的一座黃石刻獸鎮尺,穩穩壓住。
    如此反複,寫了棄,棄了寫,一坐就是整整一下午。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吧,自那場清冷夜雨後的第三日。
    那一夜,薛寒說了很多,而慕容珮的心神卻像隨著那尾鯉魚一同遊走了一般,多時茫然無措。再後來,雨勢越來越大,兩人退到樹下避雨,卻都不再說話,靜觀夜風將雨水吹得零落散落,又觀雨水將夜風淋得潮濕冰冷。同慕容珮滿腹的心事一樣,一環扣一環,彼此糾葛無度,終成千千結。
    薛寒將身形靜靜隱於慕容府院落中的高枝上,背倚著樹幹,雙腿微微交疊橫在樹枝上。這個視角,微微側身方可見得慕容珮的書房,見得他日日如此,心神惶惶,坐立難安。薛寒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樣遠望著慕容珮,連族裏都很少回去,到底是出於朱雀下達的任務,還是出於自己的意誌。似乎慕容珮如此遊移不安,他要負一定的責任。或許,當初還是應該聽取朱雀的意見…與其試著讓慕容珮接受,不如讓他來不及接受,就讓一切來去匆匆…
    隨波逐流,總是會更容易…
    這三日,他看著他,在人前一如往常,在人後惴惴不安。
    世間一切均遵循陰陽之道,至陽則破,至陰則泯。唯有陰陽始終平衡,方能永生。但人做不到,就連仙也做不到,唯有神,不陰不陽,即陰即陽,與世同在。而鳳凰亦是如此,鳳為陽,凰為陰,陰陽二力,相生相克,是為神獸。
    因此,想要暫代鳳凰之身,鎮守法陣,也必須尋得陰陽調和之力。於此世間,非慕容珮不可。而本應離於體外,最終歸入地界的地魂,卻常駐於慕容珮體內,也使他能夠安然無恙地以人身在地界存活。雖其一己之身,全然不足以與五鳳之身相提並論,但隻要他置身陣法之中,便可保得陣中陰陽之力繼續輪轉,而不致失衡,陣法盡失。
    “少爺,老爺今晚要在大堂用膳,讓您也過去。”
    “好的,我知道了。”
    前來通報的家仆走後,慕容珮又將桌上的宣紙廢棄了,隨後,徐徐地出了房門。
    慕容珮走後,一襲長衣出現在了他的桌案前。這幾日看著慕容珮寫寫停停,從不過問他人事的薛寒,也終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在還未來得及細想原因之前,他的身影便已出現在了書房內。
    薛寒拾起方才那團宣紙,輕輕展開,隻見宣紙上已有幾行墨筆。慕容珮擅書正楷,筆筆著力,行行殊致,有法有方。藏鋒處,筋不外露,無垂不縮,無往不收,字外有意。但僅僅是這兩三行字跡,他之心緒也未能逃過薛寒之眼。雖是字體書寫得當,但字距寬窄長短參差不齊。恐如他心神一般,起起伏伏,難以平靜。
    “容苛兄,他日一別,別來無恙否?”
    “此次來信,全因近日我將與薛兄一道,遠赴他鄉。我一路尋人,頗受薛兄恩惠,現得知他亦有難處,定不能袖手旁觀,決意與他共赴他鄉,以報他往日之深重恩情。”
    “但此行路遙,恐一去月餘,特將此紫英石托付於你。若是四十九日後,在下未能及時歸來,還煩請容苛兄代為前往瑤池,取得天機鏡,尋我兄長下落,我亦自當盡快返程。”
    “如若我久久未歸…”
    就是這未能寫完的最後一句,被一道心煩意亂的墨跡,生生劃了去。如劍鋒一般,將這幾個字攔腰斬斷。
    他預備就這樣不言不語,不聲不吭,隻道是助薛寒一臂之力,便隻身前往地界嗎?
    薛寒從未與慕容珮提及,他此行是否會有危險。但看這書信,慕容珮怕是心中早已有所猜測了,但即便如此,他亦未向歐陽容苛言說更多。沒有向任何人求助,沒有與任何人交流,甚至沒有詢問任何人的意見。慕容珮就這樣自己做了決定,而如今他在做的,隻是給一些人一個交代。
    這個看似柔弱的貴公子,衣食住行都需依賴他人的世家子弟,似乎唯有內心獨立依然。
    但他想獨自承擔地這一切,卻又被薛寒看在了眼中…
    大堂內。
    方才聽了兒子一席話的慕容振方皺著眉,手中的筷子,也擱置了下來。
    “珮兒,若爹不準你去,便是不義。但你口中的友人,是否真的可信?瑜兒的失蹤,全是我這個做爹的,輕信所致,事到如今,我也…”
    “爹,薛兄他…”
    “爹知道,都知道,既使我這麼說,你也不會去懷疑他。他,我不了解,你,我還能不了解嗎?就算他家中有難,你隻是前去幫助一二,但此行月餘,你可要萬事小心。瑜兒已經下落不明了,若是你…哎,總之,你千萬不要為了義,就忘了孝。”
    語畢,慕容振方一聲長歎,竟連晚膳也不想用了,徑直站起身來,緩緩地走了出去。
    慕容珮望著父親削瘦的身形,心中五味陳雜。自己外出尋找兄長下落之前,父親有這麼瘦嗎?
    慕容珮想不起來了。
    為了慕容瑜的事,本就寢食難安的慕容振方,在小兒子也遠行異地的那段日子裏,是如何的心慌意亂,自責難安,又有誰知。
    隻是,這世間,何曾有過雙全法…
    慕容珮沒有,慕容振方也沒有。
    父親走後,慕容珮亦覺食之無味,敷衍兩嘴便也離了席。
    他回到書房時,天色已暗,房內並未掌燈,暗處似隱隱有一個身影。
    “薛兄?!”
    慕容珮看清來人後,一聲呼喚剛一出口,在他麵前的薛寒,突然閃身到了他身後,身法極快,慕容珮根本沒有看清這一切。而就在當他還未反應過來時,薛寒一指猛地點了慕容珮後頸上的啞門穴。慕容珮突然眼前一黑,身體陡然癱軟,眼看就要順勢倒地,毫無意識的他卻又被薛寒一手,穩穩地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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