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自古青蠅白璧,天已早安排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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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此處所遇諸事,都讓慕容珮心弦緊繃,長那麼大,還是頭一遭親曆如此凶險之事。王二趙武雖被人綁走,但一時半會兒也無性命之憂。隻要尋得草藥,郝掌櫃也不會有什麼大的閃失。這會兒舉著火把,與薛寒一前一後上山采藥,慕容珮終於也放鬆了下來。他便順嘴說起了白及,隻是身後的薛寒依舊一言不發,讓慕容珮有種自言自語的錯覺。寥寥數語後,他也默默地住了嘴。
“明日一早,你我繼續上路。”
兩人之間頃刻無言後,薛寒竟發了話。
“薛兄之意,可是要撇下郝掌櫃一行?!”
慕容珮甚為驚訝,不覺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身後的薛寒問道。
“是。”
“當日郝掌櫃好意搭載你我二人,如今他受了傷,夥計又遭人擄去,怎可在此時棄之不顧?!”
“有何不可?”
“薛兄!你!”薛寒那事不關己冷若冰霜的語氣,讓慕容珮竟也一時氣血上湧,失了態,最終他長籲了一口氣,轉身背對著薛寒,下定決心般的說道:“薛兄若執意要走,在下也無意勉強。隻是明日,在下不僅不能與薛兄一道上路,反是要代替郝掌櫃,上山贖人,畢竟他有傷在身,斷不能再有什麼閃失。”
“……”
身後的薛寒再未接話,這也是慕容珮意料之中的事,於是他再次邁開步子,欲往山林更深處走去。
“且慢,這可是白及?”
慕容珮聞聲望去,薛寒手中一束剛采下的草本植物正迎風搖曳,葉片翠綠,相互套疊成莖狀,花葶上綴以淡紅色花朵,花軸不分枝,這…正是白及。
“正是。原來方才薛兄有聽在下說話呀。”
慕容珮頓覺心中陰霾少去大半,薛寒不言,收起草藥,往回走去。
“薛兄留步,”慕容珮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一時衝動叫住了薛寒。
慕容珮繼言道:“方才是在下失禮了,還望薛兄海涵。依在下之見,薛兄僅憑與媚娘的情義,便甘願不求回報地長途護送在下,定不會是無情無義之人。薛兄要我撇下郝掌櫃獨自上路,不知其中是否有隱情?”
原本聞聲站住了腳步的薛寒,聽完慕容珮所言後,頭也沒回,再次緩緩的走了起來,一襲黑衣漸漸隱於夜色之中,正當慕容珮以為又不會得到答複的時候,一陣泠風裹挾著一句低語吹過耳際,“明日,我也同去。”
夜晚,一行人便湊合在山神廟中歇了腳。
眾人都扯來了一些幹草,勉強作鋪,臥於地上。慕容珮找了個角落,亦早早睡下,隻是…這還是他第一次露宿荒野,根本就無法入睡。冰冷的地板,加上店夥計的呼嚕聲,更是讓他毫無睡意。
但他此行瑤池,尋訪仙瑤派,山長水遠,這還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思及仙瑤派,亦是神秘莫測。這門派偏居瑤池一隅,不問江湖紛爭,不入武林世道,乃當今世上修仙問道的名門正派。仙瑤派的存在,是當今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之事實。但怎奈,世人皆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聞其名,不見其所。
仙瑤派素來與世隔絕,隱於瑤池。而那瑤池,雖名為池,但實際上卻是南海中的一座孤島,孤島四周均是高聳入雲的群山,傳言隻有一條水路可通至島上,但這條水路之隱匿,就連常年在南海打漁的漁夫也從未發現過。
但江湖沒有一日是風平浪靜的,這仙瑤派越是神秘莫測,江湖中關於它的傳言便越是天花亂墜。或言仙瑤派的長老均已得道成仙,修為仙身,不老不死;或言仙瑤派秘藏長生不老與起死回生之術;或言仙瑤派掌門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界之內,無所不知…
正是這些誇張又無從考證的傳聞,吸引著世間芸芸眾生,絡繹不絕地去尋訪仙瑤派。尋常人想要上島,就隻得一個辦法,那便是前往臨海而建的百慕漁村。在那裏的漁港處,常年駐守著兩名仙瑤派的接引弟子,他們鎮守著一座名為紫檀門的鳥居。求訪之人,需向接引弟子說明來意,若是有緣便能由他們護送上島。但若心生歹意,想硬闖鳥居,頃刻便會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說是有緣,才能求得一見,但何為有緣,無人知曉。
仙瑤派憑何拒絕來人所求,又是為何接受來人所求,全是未解之謎。世人隻知真正上過島的人,其實寥寥無幾。因而求訪仙瑤派,說到底,全是碰運氣。
而如今慕容珮,也不得不盡量避人耳目地踏上這尋訪修仙門派的險途。
次日,慕容珮果真代替剛醒來不久的郝掌櫃上了山,而薛寒亦不發一言地尾隨其後。
兩人還未行至山腰涼亭,便遠遠聽得從前方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傳來一陣隨性而哼的小曲,有曲無詞,聲線清脆,竟難辨雌雄。峰回路轉處,一座涼亭映入眼底,臨崖而建,傍水依山。亭中隻一少年,背負弓箭,架腿而坐,和著拍子晃著蹺起的右腳,一臉笑意的看著慕容珮二人行至跟前。
“啊——還真是慢啊——”少年故意拖長著聲音,伸了個舒展全身的懶腰,緩緩地站了起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慕容珮怎麼也想象不到眼前這個身形小巧、眉清目秀的少年竟會是山賊,怎地與書中那虎背熊腰、滿臉橫肉的形象全然相反,隻有那玩世不恭、欠缺禮數的態度,以及腰間纏繞著的一條虎皮腰帶,還稍微沾了幾許匪氣。
“不知被擄去的那二人現在何處?是否無恙?”
“昨夜——是你殺的馬吧?”少年全然不理會慕容珮的問話,顧自輕快地朝薛寒走去,行至跟前,微偏著頭,嬉皮笑臉地對上薛寒冰冷的視線,繼續說道,“你用流星鏢?功夫不錯嘛,叫什麼名字?”少年依舊故意拉長著聲線,顯得無禮而挑釁。幾近高出對方整整一個頭的薛寒,那原本就冷漠的眼神,在這種視角下,完全就是睥睨。薛寒不語,一個斜眼,移開了視線。
“喲嗬!還真傲啊!”
少年迅速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作勢就衝著薛寒刺了過來,哪知薛寒竟未閃躲,箭頭銳利的鋒刃劃破了脖頸的皮膚,一縷鮮血沿著纖長的傷口順流而下。少年見狀,會心而笑,“竟不閃躲,當真不怕我殺了你?看你武功不錯,咱倆又都用的投擲兵器,不如來比試一場?”
說話間,少年手中的箭矢也不曾放下,依舊停於薛寒的脖頸一側,隨時隨地都能取他性命。薛寒自是麵不改色,但一旁的慕容珮看得可是心驚肉跳,這少年一再挑釁,薛寒均不理睬,萬一對方真的怒了,豈非節外生枝。
“這位兄台,既是留下字條,拿錢換人,如今我們已將銀票帶來,可否按約放了那二人?”
“嗬嗬,可笑!你居然還跟我論起理來了!按約?什麼約?我告訴你,我的規矩就是這裏的規矩!今天,你們要贖人,就必須得讓他——”話至此處,少年一邊淺笑著看著慕容珮,一邊隨意地用箭杆輕佻的敲擊著薛寒的脖頸,粘稠的血液附於箭杆之上,來回扯出了幾縷猩紅的絲線,“讓他和我比試一場。”
“可這……”
“我說你這書生煩不煩!什麼這這那那的!你以為你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嗎!不讓你吃點苦頭…!!”眼看這少年越說越怒,箭頭一轉,直指慕容珮,但他話都還未說完,箭杆卻被人生生折斷,掉落在地。少年先是一愣,而後放聲大笑,“你終於認真起來了,沒想到這書生除了會冒點酸水外,還算有點用處。”
語畢,少年將手中斷箭隨手一扔,拇指與食指熟練地放入唇下,一聲哨鳴響徹整片山穀。片刻後,王二和趙武便由四個精壯的山賊羈押著,出現在了十丈開外的山道上,兩人均被綁縛住了雙手,堵著嘴,兩把刀背先後砍中二人的膝關節,兩人雙雙跪倒在地,上身卻被身後的山賊強硬的扶直。
“射箭投鏢都講究個快準狠,看見左邊跪著的那個沒?我們一齊發力,射他的心髒,誰先射中就算誰贏,如果你贏了,一人一屍,分文不取,全讓你帶走。如果我贏了嘛…你就得花錢買兩具屍首,如何?”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張開了弓。
“可,速決。”
薛寒今日首次開了口,但聲應允卻讓慕容珮嚇掉了半個魂,“且慢!”哪知慕容珮剛喚了一句,便聽得一聲更為著急的疾呼由遠至近,“二當家!二當家!”
隻見一個山賊行色匆匆的從山上一路狂奔而來,少年見狀,一直浮於臉上那遊戲般的神色,驟然消息,雙眉緊蹙,一臉嚴肅,“莫非是寨子裏又有人…?”
“正是!大當家的讓您快點回去!”
“知道了,你們幾個立刻回去,我馬上跟來!”
“是!”在場的山賊應聲答道,撇下王二趙武往山上疾行而去。
“酸書生!銀票拿來!人還你們!”
慕容珮慌忙從袖中拿出一疊不知價值幾許的銀票,那少年趕得急,無心細數,一把抓過銀票,匆忙離開。一邊跑,還一邊大吼道:“那個用流星鏢的,下次見麵,我呂月一定要和你比一場,輸了就乖乖報上名來!”
“薛兄,請用這個,先止住血,稍後在下幫你處理傷口。”
慕容珮將隨身帶著的手帕,塞給了薛寒,便速去替王二趙武二人鬆綁,在得知二人並未受什麼皮肉之苦後,便將郝掌櫃的狀況盡數告知。
“總之,先回山神廟吧。”麵對二人的千恩萬謝,慕容珮自覺愧不敢當,便提議下山。
“不,我們上路。”
“薛兄,這…”慕容珮雖是擔心郝掌櫃的狀況,但這時耳邊卻響起了薛寒昨夜的那句話,想必薛兄定有難以言明的要事在身,既然如此…“王二趙武,就請你們代為照顧郝掌櫃了,在下和薛兄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多做耽擱,望請轉告郝掌櫃,他日慕容珮定登門拜會。”
王二趙武走後,慕容珮這才想起需給薛寒治傷,抬頭一看…薛寒脖頸上根本沒有任何傷痕!適才的血跡也似被盡數擦去,剛才的一切竟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
“薛兄,你的傷…?”
薛寒不答,徑自向前邁開了步。慕容珮像是為了確認似的,回頭望了望被扔在地上的斷箭。沒錯,不是幻覺,箭杆上早已幹涸的暗紅血痕,讓慕容珮稍微安了一點心,但迅疾又變得更加迷惑起來。
他微微蹙著眉,魂不守舍地緩步跟上了薛寒,竟將手帕一事,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