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亦昕的生活又回到當初在竹園的狀態，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必須穿著繁複的女裝，院子裏除了菊寒伺候還多了兩個丫鬟。
    蘭園不同於梅園，與那些低等的色侍不同，吃穿用度都上了一個等次，尤其是衣著，這些在別的女人都是殊榮的物事，到了韓亦昕這兒卻成了累贅。
    雖然韓亦昕病得不輕，雖然秦殤自那夜升了韓亦昕為小姐之後沒有再來看過他一眼，但，蘭園的規矩可不準韓亦昕衣冠不整。
    鬼女的醫術確實高明，不過十天的調理，韓亦昕已恢複了不少，如果沒有讓人厭煩的衣著，韓亦昕會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狀態。
    這個時候，韓亦昕竟然奇跡般地不再計較自由與不自由了，連腿傷也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隻在旁人稱他為“小寒小姐”時微微蹙眉。
    所以，當鬼女突然問起那天他是因為什麼而力竭的時候，躺在院子裏曬著太陽的韓亦昕臉色一變。
    鬼女小巧玲瓏的臉依然沒有什麼過多的神色變化，依舊溫和，俯視著韓亦昕，卻讓韓亦昕莫名地覺得壓力驟增。
    半響之後，韓亦昕才閉了眼睛，不去看鬼女的臉：“不自量力的後果罷了。”
    “哦。”鬼女“哦”了一聲，韓亦昕以為鬼女要罵他貪圖安逸或者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卻沒想這一聲“哦”就沒有下文了，反而讓韓亦昕不自在起來。
    韓亦昕睜眼，從躺椅上坐起，凝視著鬼女仿佛戴了一層名為“溫婉柔和”的麵具的臉。
    兩人就這樣長久地互看著對方，卻都不能看到對方到底在想著什麼。
    直到有丫鬟端了時令水果與茶點糕點來，韓亦昕漫不經心地低頭去端茶盞，掀開茶蓋，突聽腦海中傳來鬼女的聲音，韓亦昕驚詫地抬頭，看向鬼女，鬼女已淺笑著說：“告辭。”
    因為過慢的語速，鬼女說話從來簡便，更沒有那麼多客氣話，韓亦昕怔怔地看著鬼女轉身，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模糊，怔怔地看著她消失在院子的門邊。
    “少……小姐。”有外人，菊寒再不能像在梅園一樣喚韓亦昕“少爺”，看韓亦昕愣神，茶盞斜了，茶水漫出來都濕了衣袖了，菊寒一時情急，差點就當著那兩個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監視主子的人的麵犯錯。
    韓亦昕回神，袖子處的濕涼才傳回腦神經，將茶盞放回小幾上，看著一臉緊張的菊寒，笑了笑：“鬼嬤嬤又不真的是鬼，她每回來，你都緊張得和什麼似地。”
    菊寒已經知道當初給韓亦昕看病的“阿媯”嬤嬤就是傳說中的鬼嬤嬤了，自從知道她是鬼嬤嬤後，就從來不敢正眼看她。
    倒不是鬼嬤嬤凶神惡煞，鬼嬤嬤還是如初見時那樣，待人和善，可想起那些關於鬼嬤嬤刑屋的傳言，菊寒就再也無法用平常心來麵對鬼嬤嬤了。
    其實，鬼嬤嬤來這兒時，不止菊寒一個人膽戰心驚，那兩個被指派來照顧韓亦昕的丫鬟們也是一樣，端茶送水、清掃屋舍院落、煎藥換藥無不比平時更小心翼翼，反倒受過她折磨的當事人卻鎮靜得多。
    “這西苑裏，除了苑主大人，誰見著鬼嬤嬤不緊張啊？”菊寒惡寒地打了個冷戰。
    韓亦昕怔了一怔，才緩緩道：“她本人不可怕，可怕地是她研製出來的藥。”
    “心腸不歹毒，怎麼會製出那麼歹毒的藥來？”菊寒小聲嘀咕，對於自家主子的想法完全不以為然。
    想起曾用在自己身上的藥，韓亦昕仿佛又感受到了萬蠱噬心般的痛，臉色一白。菊寒瞧見了，一邊暗自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邊關切地問：“是不是哪裏又不舒服了？”
    韓亦昕搖頭，勉強地笑笑：“她研製出的藥，還真能用歹毒來形容。”
    菊寒看著韓亦昕的神情，隻覺得刺眼、心疼，張口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半響，才張嘴，想說句安慰的話，卻聽韓亦昕已先他一步道：“不過，你要說她本人歹毒，那就是冤枉她了。”竟還是為鬼女開脫。
    菊寒到嘴邊的安慰的話就這樣又被打回了肚子，皺著眉頭抱怨：“人家要害你呢，你怎麼還為她說話？”
    韓亦昕又躺了下去，閉了眼睛，看也不看菊寒，緩緩道：“她若要害我，就不會救我了！”
    突然，韓亦昕想起鬼女臨走時凝聲成線傳到自己耳裏的話，唇便抿成了一線，雖麵容平靜，但腦中思緒紛亂。
    鬼女，究竟存著什麼心呢？
    聽著“不爭氣”的主子的話，菊寒就氣不打一處來，人家救你那是殿下下的令，若殿下不下令，她能有那麼好心？
    處於暴走狀態的菊寒似乎忘了致使韓亦昕去刑屋受苦的根源是這府裏的規矩，而定下規矩的不是鬼女，更忘了當初韓亦昕命懸一線的時候，鬼女不顧與殿下翻臉，救治韓亦昕，才把韓亦昕從鬼門關拉回來。